二十年前的小縣城,監控設備也不完善,人沒了以後,法醫判定為突發性心髒病,屬于意外死亡,裴袁的控訴無效。
沒過多久,他也就跟着去了。
令人沒想到的是,李秀紅緊接着也檢查出了心髒有毛病,一連吃了好幾年的藥。
或許,這就是現世報吧。
她拉着裴應秋的手,哭着說:“應秋,媽媽從來沒有讨厭過你,媽媽隻是……害怕你。”
“你知道嗎,裴袁那個王八蛋每天晚上都會到我夢裡來,叫我下去跟他們道歉,我實在是受不了了……你越長大,跟他越像,我就越不敢接近你,到最後,隻能把對他的怒氣全都遷移到了你身上……”
裴應秋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了喉嚨口,他頓了許久,才開口,不冷不熱道:“所以我做錯了什麼,你當初大可以不把我生下來,我憑什麼要為你們的錯誤買單!”
這不公平。
“我不……我不是……媽媽是愛你的,啊——”李秀紅說着突然尖叫起來,瘋狂揮舞着手臂,身上的治療儀和注射管被扯得到處都是。
可下一秒,她臉色再變,充滿了憤怒和不滿,“裴應秋,都是因為你,我走到今天都是因為你,你為什麼不去死!”
裴應秋知道她這是又發病了,隻是李秀紅的症狀顯然要比自己嚴重得多,絕不僅僅是心理問題那麼簡單,恐怕是,早就已經失心瘋了吧。
***
“李女士,您剛做完手術不能激動。”
醫生見狀急忙鉗制住了她的雙手,怕她再出現自殘行為,“給病人打支鎮定!”
邊上的護士看了眼心電監護儀,“不好,病人心率失常,快送去搶救室,快!”
滴滴滴的聲音沖冠着耳朵,醫生護士全圍了過來,将李秀紅重新推進了搶救室。
裴應秋有些恍惚,他跟着急救床一路小跑,可内心卻平靜得可怕,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不該向醫生表露自己的擔憂。
他盡量表現得像個正常人一樣。
聽着液體“滴答——滴答——”
從滴流瓶口滴落,仿佛在向人們宣告病人的死亡倒計時。
小時候總聽老人說,人死前,會想走馬燈一樣回顧自己的一生,或許李秀紅也知道自己是挺不過這關了,才終于願意說出心中藏了二十年的話。
裴應秋被攔在病房外,同時等在走廊的還有個頭發花白的大哥,他勸裴應秋說:“别緊張,這家醫院的大夫技術都很高的,放心吧。”
大哥本想點根煙,突然想起這是醫院,便又将打火機放了回去,轉頭問:“看你還年輕,剛剛進去的是你媽媽吧?”
媽媽。
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稱謂,裴應秋已經很久沒叫過了,一時間有些喊不出口。
他搖了搖頭,說:“應該是。”
“應該?哦,我知道了,是養母吧,我家是我老婆,這周已經是第三次進去了,她向我保證說自己會出來的。”
“那看來她很愛你。”
“老夫老妻的,說愛不愛總歸有些肉麻,不過我确實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我。”大哥說着眼睛紅了,面上卻很幸福。
裴應秋那雙格外黑沉的眸子緊緊盯着他,愣了一秒,緩緩道:“那我媽,大概率是出不來了。”
畢竟這世界上已經沒有多少人在乎她了,而李秀紅自己,也沒有值得她活下去的念想。
這個“媽”字說得極其含糊,就連剛學會說話的孩子喊聲爸媽都要比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