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這樣，所以趁着你們的臉還沒暴露最好先混在C區避風頭。”

阿德裡安避重就輕地把昨夜和陸栖的談話向通訊器另一頭的歐文解釋過一遍，緩緩把車窗降下，望着醫院大門上碩大的‘阿帕特’三個字，眼神晦暗不明。

“一個大人物會暗中拉我們一把？哪個大人物？”阿德裡安說得很籠統，歐文蹙眉疑問出聲，“居然肯冒着風險在高層眼皮子底下使手段幫我們……德安，你實話說，老大答應它什麼了是嗎？”

“我不知道，隻是被這麼告知了而已。”阿德裡安的目光還定格在醫院門口，“不過，老大既然已經有自己的想法了的話我不打算繼續深入追問，他為了穩住我讓我安心，把事情透露給我已經算是冒了風險。而我，會把和老大的談話透露給你也是為了能讓你們安心。”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你像我一樣不給老大增加風險，不要追究那麼多。

聞言，歐文倒是有眼色，真的沒有繼續問。

但他沉默了一會兒，再次從喉嚨中擠出了聲音，這次帶上些沙啞：“那……說回這次任務死亡人員家屬補償的事。”

“……什麼？”

歐文一向對這種事不過問，大家也心領神會地都按組織規定補償，所以歐文在自己的事情還沒落地的此時此刻提出來叫阿德裡安有些訝異。

“雖然現在談這件事不是時候，但是……”感受到阿德裡安的訝異，歐文的話在嘴裡醞釀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洩出，“但是這次秘密任務唯一殉職的查克……好像還留有一個馬上要上小學的女兒在C區。”

“……這種事情我可沒聽說過！”聞言，阿德裡安先是愣了一下，而後低吼出聲，“陸栖知道這件事嗎？”

“德安，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老大應該……不知道，因為入職前做家庭調查的時候沒發現他有女兒。我會知道還是這次任務前在車上聊天偶然從他嘴裡聽到的，當時隻是聽了一耳朵沒太在意，但是……”

但是，在他已然死亡而且屍體暴露在鏡頭前的當下實在不能滿不在乎了。

因為，這次的事件不是打哈哈就能糊弄媒體，就能翻篇的，後續發展不如意的話，很大可能會波及到查克留下的孤女。

歐文知道阿德裡安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層，所以才這麼激動。

而且，這激動還有另一層原因——那就是陸栖。

雖然阿德裡安和陸栖是竹馬，但自從陸栖接手過組織大權和高層厮混後就變得有些行事冷酷，阿德裡安對此總是暗暗不滿，所以，要是陸栖在明知查克有這麼小的女兒的情況下，還滿不在乎地指使他去執行這個失敗後代價不小的任務的話，阿德裡安勢必會踹開門給陸栖一拳。

“德安，老大雖然變化挺大，但我看得出來他本性還在那，尤其是對你，所以我這次會把查克女兒的事情告訴你，就是想讓你替我把這件事報告上去，老大看在你的面子上肯定會對查克女兒的安置多費點心，也不至于讓她被牽連。”

“看在……我的面子上？”阿德裡安顧自嗫喏這句話。

自從四年前陸栖為了讨好高層對中尉的事情視若罔聞後，他就和陸栖産生了嫌隙，平日裡雖仍舊會為陸栖考慮，但心裡不滿的情緒也沒少過。

而且，他昨晚上去打攪陸栖也是帶着興師問罪和發洩的意思的，但沒想到，陸栖居然會反常地為了自己得罪高層。

因為陸栖為了在高層手裡挖好處的同時不留話柄，所以這種反抗性的事情從沒有過，這樣看的話，陸栖還真是對他包容。

如果他肯稍微放軟态度不那麼倔的話，不光是查克女兒這件事，陸栖說不定還會拿出更多好處獎勵他……

思索至此，阿德裡安擰眉低垂下眼：“我知道了，歐文，我會去和老大彙報的，但最好不要對我抱有期待。”

語畢，幹脆利落地切斷了通訊。

他慢慢合上眼，還未緩過半口氣，就再而倏地睜開，從手環中劃出一個熟悉的黑貓頭像。

正欲聯絡過去，可下一秒——

“叩叩叩！”

窗口被人敲響。

他奇怪地一偏頭，發現來人居然是雷澤。

“你回來的也太晚了吧？來了也不快點進去，難道要我抱你進去嗎？真是的！”

顧自閃身闖入車廂中的雷澤剛一落座就絮叨起來，目光半瞟不瞟地落在阿德裡安有些不知所措的臉上，“幹嘛這麼看着我？我欺負你了？”

“……我隻是覺得你不想讓我出現。”才一秒，臉上那被抓包的表情就被阿德裡安抹幹淨，他垂下眼沒有看向雷澤。

“哈？為什麼？”雷澤不理解。

“因為……就和你之前說的一樣，我明知道中尉先生被高層中傷居然還搖着尾巴聽他們的話，實在很不要臉，就該被唾沫星子淹死、掃一輩子廁所、狠狠給自己兩巴掌、放在火架上烤、和跳舞的火雞一起拿着餐刀追殺高層、把他們的腦袋切下來，然後……”

“你等等！你、不是……這麼記仇的嗎？我當時就随口一說，就和你遷怒元喬似的，而且我才沒說過那麼恐怖的話，你可别誣賴我，不然我家母上大人聽了會流淚的！”

思索良多後意欲冰釋前嫌的雷澤一愣，被他突如其來的念經聲搞得有些破防，“還有我跑過來找你才不是來聽你王八念經，是來和你說一下我舅舅現在的情況的好嗎？”

“中尉先生的手術做完了嗎？”

跟電腦剛殺完病毒似的，聞言，阿德裡安立馬正常起來，正常到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雷澤吃了菌子中毒後的幻覺。

見狀，雷澤啞然了兩秒，迅速收拾好表情：“嗯，醫生說因為搶救及時所以手術挺成功的，兩個小時前剛被送進觀察室，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過個幾天就能醒了。”

“我知道了。”

原以為阿德裡安會繼續問下去，但他隻是簡單回應一句，後而一聲不吭地垂首沉默起來。

雷澤的話也說完了，又沒有新話題，跟着沉默。

逼仄的空間瞬間被一股尴尬灌滿。

“話說……”

不過半刻，自來熟的雷澤就在尴尬中很有天賦地掙脫開來，“你們雇傭組織是有任務派歐文哥去C區了嗎？之前元喬聯系不上我找歐文哥問了一下，說是C區由于施工把網搞了，但今早再聯系歐文哥的時候他也和元喬一樣聯系不上——”

“昨天他出了夜勤任務，直到現在應該都在整裝休息。”阿德裡安答得很快，快到甚至有些不自然。

雷澤看出了不自然：“但——”

“我從來不說謊。”這句話加重了語氣，連帶着毫無閃避的眼神一齊印在了雷澤臉上。

說自己從不說謊的人才是在說謊吧？

畢竟雷澤才不信這人從小到大沒撒過一個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