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他們剛站穩身子,舉目四周,卻見一片荒蕪蒼涼。入眼皆為望不到邊的冰雪,其間雖有零散的樹影斑駁,卻依然能透過其間,遙遙望見遠方的銀裝素裹。可當他們向更遠之處望去時,卻隻能看到鋪天蓋地的積雪與冰凍,再望不到一絲亮色,甚至亦瞧不見任何除素白以外的色彩。
“大木頭……”小蘭花清脆的語聲在江風中變得有些破碎,“那旅人說的雲陸……當真是此處麼?雖說的确與他所言一般壯闊浩瀚,可這裡如此廖無人煙,是不是就太過……荒謬了?”
東方青蒼并不懷疑自己的靈力,可看着眼前的茫茫冰雪,卻也忍不住心生疑慮:“本座的靈力不會出錯,可那旅人所說之地,當真名喚‘雲陸’?怕不是他根本未曾記住,便随意編造一個地名蒙騙旁人吧?”
小蘭花松開與他緊握的手,迎風向前走了兩步,腳步卻忽地趔趄了一下,險些滑倒在無際冰面之上。東方青蒼連忙去扶她,她在他的懷中重新站穩,神色卻不知為何,更加不解了:“可我怎麼總覺得這樣的雪原與遠處那些覆着積雪的山,似乎自何處見到過呢?”
東方青蒼亦想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畢竟若小蘭花當真是在他于骨蘭中修補元神的那五百年中來過此處,卻不曾在息山那無數次近乎自言自語的閑聊之中對着骨蘭說出口來,那他是不可能存有分毫記憶的。可若真如此,以小蘭花對那五百年的盡力回避卻依舊刻骨銘心,她不該記不清自己曾走過何處。
他雖說這樣想着,可步伐卻依舊很穩,帶着小蘭花一點點向前:“先在四周走走看吧,若當真不對,我們就直接去滢川城。”
誰料他們在冰面上才走出不遠,就看到了紮勒人的身影。他們穿着鑲着毛邊的厚重長襖,人群散在四周,卻隐隐保持着一定的聯結,如同一整支隊伍一般,就這樣漸漸走近他們。
他們似乎根本沒有會有旁人傷害他們的意識,東方青蒼甚至都遙遙瞥見了走在前面那些人身後背着的弓箭,可卻無一人引弓上弦——盡管于他而言,就算面前所有人嚴陣以待,他摧毀這些凡人也是如臂使指。
隻是雖說如此,他們卻依舊還是十分驚訝,似乎全然不信此處竟會有外人進入。
小蘭花亦有些訝然,微微側首,避過了撲面而來的風,低聲詢問身邊的東方青蒼:“這是……常住此地的凡人麼?”
東方青蒼原想回她一句“大概是吧”,可還未說出口,心底便似有什麼直沖而上,他下意識順從心底那說不清楚的念頭,将那群人所屬的部族就這樣說出口來:“紮勒人?”
“诶?”他話音剛落,小蘭花便猛地轉過頭來,滿臉震驚的神色望着他,“……這是他們的部族麼?你如何知曉?大木頭,你過去來過此處?”
東方青蒼自然是沒有來過的,可他亦不知自己方才為何會如此準确地說出了來者究竟是何人,就好似這個名字原本便在他心底封存了數千年一般。他搖了搖頭:“本座不記得了。”
看小蘭花的神情,似乎還想再問,可還未待她問出口來,為首的那些人便已走近。東方青蒼雖早已不似過去那般漠然無情,卻亦不耐同他們進行這些在他看來全然無用的交談,見狀便直接拉着小蘭花想要離開。誰料身旁的人卻半步未動。
東方青蒼有些疑惑地望着她,小蘭花沒有松開與他相握的手,卻對他微微搖頭,随即卻拉着他一并上前,與為首之人說起他們二人的處境與經曆。
她大抵是不願放棄這難得前來北境的機會,因此在明明輕而易舉可以離開的情況之下依舊選擇扮作凡人,隻借用了遊曆山河的旅者身份,言道他們二人前來北境遊曆,卻不慎迷失方向,幸而遇到他們,詢問能否留他二人在此暫住一夜。她說的極為流暢,好似一早便已設想過一切,今日這般,隻是将她曾周全思慮過的故事向對方再複述一遍而已。
東方青蒼聽她言語,又看了看一旁四散的紮勒人,忍不住想,若他所料不差,紮勒人于此處大抵也是以天為蓋地為席,與其說“于此暫住”,不如說是“容二人今夜與他們一同安營紮寨”——雖然後來他得知紮勒人在季節未變之時,所居的營地其實較為固定,可那時的他終究是對此一無所知。
雖說他與小蘭花二人于此也完全有能力安全溫暖的暫住一夜,可與人一起,終歸是更好些的。小蘭花雖說久居息山的五百年裡已習慣了寂寞,可東方青蒼心裡明白,她其實如過去一般,極為喜歡熱鬧。如今有人相陪,于她而言總是開心的。
他這樣想着,紮勒人的首領卻并無這般心思流轉,聞言隻思索一刹,便欣然應允:“二位與我紮勒能于此處相遇,都是神明賜予你我的緣分,我們沒有拒絕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