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花坐在東方青蒼身旁,遙遙望着不遠處成群結隊在江上起舞歡歌的身影,起初還是頗為認真,可時至最終,卻也放松了心神,閉了眼,就那樣沉浸在悠揚的歌聲裡,沉浸在眼前那片無邊無際的海洋之中,再也不願走出分毫。
一曲終了,有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姑娘似乎還未從方才的舞蹈中抽離出來,邁着依舊帶着些舞步式樣的腳步來到她身邊,邊臨着篝火暖了暖身,邊向她伸出手來,口中還說着些什麼。
小蘭花臉上還帶着方才未散的笑,在不遠處複又響起的悠揚歌聲中揚聲問首領:“她在說什麼?”
首領亦微笑着看她:“姑娘,她讓你也去跳一跳呢。”
“诶?”小蘭花愣了一下,一時間有些不解。
“她擔心姑娘你會受涼,亦擔心你在火旁久坐,會覺得無趣。外來人很難熬得住我們這裡的寒冷,你若去跳一跳,不久身
上就會暖和了。”
小蘭花本就喜歡熱鬧,雖說方才與東方青蒼他們一同圍在篝火旁說話實則十分令她心醉,可與這些淳樸的紮勒人一同跳舞亦令她喜愛。見狀也來了興緻,再加上她本就有些寒冷,自是欣然應允。
她一下站起身來,握住了那個姑娘的手,剛順着她的牽引邁出兩步,忽地如想到什麼一般,轉眼看向巋然不動的東方青蒼:“大木頭,你要不要也一起來?”
她問得認真,似乎早已遺忘東方青蒼身份尊貴,從不會與他人一同感受歡笑,且他還向來不喜歡如此喧嚣歡騰,亦不喜歡在人前展露自己這一事實。東方青蒼扯着嘴角,滿臉無奈:“本……我向來不會參與這些事。”
“哦……”小蘭花聞言微微垂首,有些失望的模樣,“也對……”
東方青蒼見她如此,低低歎了口氣,亦站起身來,走到她身前,将她披在最外面那件紮勒人的斜襟襖子裹得更嚴實了些:“你去吧,我看着你。”
小蘭花“嗯”了一聲,餘音還未散盡,便被那個紮勒姑娘拉着走到了不遠處的江冰之上。東方青蒼看着她火紅色的身影越行越遠,忽然想起,自昊天塔初見起,他似乎從未看過小蘭花跳舞。原來她竟是會舞的嗎?
悠長的歌聲複又響起,在篝火的噼啪聲中顯得格外清晰,有人迎着風吹起了不知名的樂器,舞者的殘影映在了在夜空中泛着暗色的萬裡寒冰之上。
東方青蒼從不知小蘭花跳起舞來,竟是這般好看。她裙角上那以金線織就的蘭花紋随着旋轉而泛起灼目的光澤,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自頭上發髻墜下,端得是極美的打扮。紮勒人的舞帶着撼人心魄的古樸與厚重,可她的舞卻是絢麗爛漫,奪目耀眼的輕盈。
她的動作并不複雜,也并不似他過去曾與她一同看過的胡旋舞那般歡快,随着情緒與旋轉的循序遞進而逐漸令人眼花缭亂,可卻能讓他的心不知不覺地安靜下來,渾身的冷硬都随着她雅緻明朗的舞姿而消散在天際。就如忘川河畔升起的第一抹霞光,格外柔美,頗具韻緻。
那歌聲低沉蒼涼,空靈婉轉,起調便很低,如同微不可聞的傾訴,而後逐漸轉低,複轉低,最終低至一聲輕歎。依然是他從未聽過,也無法聽懂的曲調,可小蘭花的舞卻是輕快暢意,悠揚飄然,與那低吟的歌聲交織,竟是有種别樣的相配。
“他們在唱什麼?”他忍不住對身邊的首領問出口來。
“在唱一位女子的等待。她的情郎在一場部族大戰中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旁人都勸她放棄,可她堅持要等他回來。這一段便是在唱她回想起過去與她情郎的山盟海誓,連枝共冢,從而心生悲意,以歌聲表達自己的思念。”
原來如此,難怪這般回環悠長。
東方青蒼聽着,餘光卻一直留意着小蘭花的情況。大江廣袤,冰上雖有積雪覆蓋,可久經踩踏,又整日被寒風吹拂,早已逐漸凍實,依舊走起來極易令人磕絆。就算小蘭花似乎已對此有所留心,她的舞步也并不複雜,可亦是經常難以站穩,不時便會微微踉跄。雖然東方青蒼能夠望見她極快便恢複了平衡,卻依舊暗自動用靈力,為她穩住步伐——反正在雲夢澤中,他與小蘭花對彼此動用靈力絕不會動搖任何凡人的氣運,就算有所不妥,也終究無傷大雅。
“那最終,她等到了嗎?”他一邊留意着小蘭花,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首領說着話。餘光瞥見篝火跳動的光芒,眼角不知不覺帶上了散不盡的朱色。
“等到了,所以這支舞跳到最後,也會複歸歡快。”首領說着,忽地話音一轉,問起東方青蒼來,“你們之間,也等到對方了吧。”
東方青蒼霎時鎖了眉,面色亦沉下來,望着首領抿起唇來,沉默不語,下意識地以為自己與小蘭花的身份就此暴露。
那一刹那他想了許多,比如說這位首領實則是某位視他或小蘭花如寇仇之人,又或者,整個紮勒部族甚至都是心懷叵測之人設的一場局,隻待他與小蘭花二人入局,好待将他們一網打盡。他的心思轉的極快,身軀也逐漸開始緊繃,甚至指尖泛起淡淡的紅光,隻待一有不對,便迅疾出手攻擊。
“為何如此說?”
“從那位姑娘從篝火堆前站起身起,你的眼便一直都未離開過她。”首領看着他,意味深長,“你們一起經曆過很多事吧。”
東方青蒼一怔,随即終于反應過來。原來他方才思慮委實太重,也的确太過小心。原來他與小蘭花看向彼此的眼神目光已這般明顯,彰明昭著到就算紮勒首領這樣一個局外人,也能極為清楚地看到他與她之間馥郁的情意。
“當然。”他唇邊帶着些隐隐約約的笑意,聞言回答,卻又帶着些微不可察的鄭重,“我們之間,誰都不會再離開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