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時雨臉上笑容不改,眼神裡的笑意消失無蹤,隻剩警惕。
宋北洛知道她身份是因為DNA鑒定報告,面前這位老謀深算的宋董,又是什麼時候看破了?
手背在身後緊握成拳,她已經能感受到汗濕了的手心滑溜溜的。
但也隻能強攥着,裝作不明所以回應:“宋伯伯在說什麼,晚輩有些聽不懂呢。”
宋書承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神裡,多了一絲戲谑。
“唐小姐,我是老了,不是瞎了。普通人家養不出你這樣的女兒,尤其是剛離開的嶽家那兩位,更不可能。”
“坐吧。”他朝她做了個請姿,示意她坐下,“我沒有找你麻煩的打算,隻是想與你确認一些事。”
聽宋書承這麼說,她才徐徐坐下。
其實她大概也能猜出宋書承沒打算為難她,畢竟宋北洛就在門外,他要真想發難,大可以挑宋北洛不在的時候為難她。留她下來,估計是想問些什麼。
至于問的是長命鎖的事,還是她跟宋北洛的事,又或者是别些。
她摸不準。
“您想問些什麼。”她頓了頓,謹慎道,“晚輩盡所能知無不言。”
“不裝了?”
戲谑意味越發明顯,聽得她總覺得自己之前的行徑,像是在關公面前舞大刀的三歲孩童。
想想也對,就連當初她和宋北洛一起演情侶,唐哲轉天就把宋北洛從小到大的事迹查了一遍,何況江南第一世家的宋家?
她自認處理得一幹二淨,毫無端倪。
可還是沒能逃過老狐狸的眼睛。
見她臉紅,宋書承收了收調侃語氣,渾厚的嗓音再次正經起來。
“唐小姐,多謝你五年前能讓顧總把長命鎖送回宋家,不然我這輩子就是到死,也不會知道竹君為了生了這麼個好兒子。”
許是無人可述說這段往事,宋書承居然主動跟她這個隻見過幾面的晚輩說起。
“竹君,也就是北洛的母親葉竹君,我們雖然沒能有幸成婚,但在我心裡她就是我的妻子。要不是老太太阻攔,要不是竹君生性倔強,我們不至于陰陽相隔。”
“北洛身上那長命鎖,就是我與她的定情信物,原想着以後共結連理後能傳給孩子。可惜啊,連理錯别,還讓她獨自生養北洛,受了不少罵名。”
嶽時雨一怔,還以為是個渣男背信棄義的故事,原來事實是女主帶球跑。
她從前能查到的,隻有宋北洛在單親家庭長大,少時過得捉襟見肘,沒想到還有這一段。
其實從拿到長命鎖那刻,她就直覺宋北洛出身不簡單。
因為他手裡那塊長命鎖的原料,是塊罕見且價格不菲的和田羊脂白玉。
她原本還在查着近三十年,國内所有有關和田玉原石的拍賣會,就聞邵倩的無意發現,江南宋家長子宋辭禮随身的長命鎖,跟她從宋北洛手裡搶來的如出一轍。
所以她才讓顧衡去宋家碰碰運氣。
沒想到還真讓她給碰上了,宋北洛還真是宋書承流落在外的親兒子,連帶着五年後還能讓顧衡這隻雞犬,也跟着一起升天。
這樣也好,唐家一倒她一跑,宋北洛沒有庇護,往後如何安身立命。
而且現在看來,确實如宋北洛所說,宋家這個密林雖然危險重重,但好在上至爺爺下至兄長,待他尚算真心。
“宋伯伯,北洛是個很優秀的人,給他一點時間,等他站得再高些,你們找回他不過早晚的事。我隻是歪打正着,早了一步發現這個真相,順水推舟而已。”
她微微一笑,臉上多了些真摯,“竹君阿姨既然能選擇生下北洛,還把他養得如此好,她大抵是非常愛您的。選擇離開,隻是不想您為難。”
宋書承重重一歎,“我知道,所以才愧疚啊。”
他看向嶽時雨,眼底多了些慎重,“我這個當爹的看得出來,北洛很喜歡你。但出于一個父親不想讓兒子受傷的謹慎,有些問題我不得不問。”
“你,喜歡他嗎?”
“我很喜歡他,一直很喜歡他。”
拳頭一握,她鼓起勇氣與宋書承嚴肅的目光對上,“六年前,我就很喜歡很喜歡他了。”
“那我就放心了。”
宋書承若有所思點點頭,算是認可了她的答案,随後又問:“既然這麼喜歡他,你的身份為什麼不告訴他?我看他對唐小姐失蹤的事,一直耿耿于懷。”
果然,她的馬甲真不是宋書承透露的,是宋北洛自己查出來的。
雖然她到現在也沒想通,明明已經替換過了的DNA樣本,最後結果是怎麼能得出100%。
她眉眼一彎,笑得狡黠,“您又怎麼知道,他不知道呢?”
宋書承被她的回答噎住,過了好一會才說:“我老了,搞不懂你們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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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書房,宋北洛原本還想等在門口,就被管家眼神警告,趕到了旁邊的偏廳,住家醫生早已經等候着,他一坐下就被人按着消毒傷口。
就這點小劃傷,等個半天自己都能愈合了,哪用得上醫生?
他又不是什麼錦衣玉食裡長大的大少爺,從前也不是沒受過傷。
讀書時就因為長得還不錯,明裡暗裡的秋波收過不少,雖然他置之不理,但也不影響校霸堵他路。
要不是拳頭過硬,他早廢了。
比起手背這點小傷口,他更擔心被留堂了的嶽時雨。
就嶽時雨那張胡說八道的嘴,雖說慣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他這半生不熟的親爹,也不是個好對付的。
小魔王遇大煞神,真不知道最後小魔王能不能全身而退?
指望小魔王那張嘴,還不如指望指望大魔王和他的血脈親情。
他擡手看了看表,從書房出來也才十分鐘,現在好像沒什麼好借口進去,總不能告訴大魔王,說他嚴重到要截肢了吧?
“二少爺,包紮好了,這幾日傷口切記不要碰水,免得發炎。”
醫生下完醫囑就帶着藥箱跑了,但他還沒能想到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就聞遠處有人喊了他一聲,“北洛,怎麼在這兒?來找父親?”
擡眸一看,宋辭禮還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他站起迎上,拉着宋辭禮的手就往父親書房走,“大哥,回來該去見見爸,我和你一起去。”
宋辭禮剛進家門就被弟弟宋北洛拉住,還一臉緊張着的模樣。
他這同父異母的弟弟,被認回家已經五年有餘,無論是跟他還是跟父親爺爺,總是隔閡多于親情,常常一臉漠然。
唯一露出過緊張模樣,除了上次爺爺壽宴,嶽時雨被爺爺請去說話離開後找不着人,就是現在。
看樣子他這位準弟媳,怕是也被父親請去說話了。
他還以為宋北洛願意接手家裡的産業,算是對家裡人有最起碼的信任。
可宋北洛現在這個樣子,看得他這個大哥真不是滋味,合着也沒完全信啊?
“诶,”他故意不緊不慢拖延時間,“你大哥我這才剛進門,不得先歇歇啊?”
“大哥!”
看着宋北洛吃癟還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他才覺得自己這一向淡漠的弟弟,原來還有這麼鮮活的一面。
還真以為因為唐家大小姐下落不明,他這弟弟打算終身不娶;他也以為過這位嶽小姐,是宋北洛找來的替代品,還想着勸弟弟放過人家。
現在看來,幸好他聽夫人的勸沒多管閑事,不然差點壞了宋北洛的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