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侍郎沉默了一瞬道:“為父的意思是,既然娴兒并無大恙,不如就大事化小。”
陳征猶疑着看向呂氏,表情複雜:“我全聽娘子的。”
呂氏的神情黯淡下去,她眼中似有淚光,靜靜地打量着院裡的每個人,最後目光停在了陳征的臉上:“我沒事,一切都依父親與夫君的。”
許是站得久了,她身子虛晃幾欲跌倒。
姜緻忙上前幫小翠扶住她,急聲道:“少夫人,您可要想好了,您被下毒日久,已入髒腑,以後也不可能完全複原的,真打算就這樣放過惡人嗎?”
呂氏的淚終于滾滾滑落,滴在姜緻的手上,但仍咬着牙關道:“父親與夫君都待我極好,我不能害了他們。”
姜緻痛心扼腕卻又無可奈何。
天邊烏雲低垂,遮住了殘陽。
“還不快去給你表嫂磕頭認錯。”孫氏提醒孫宜婉。
孫宜婉轉頭跪在呂氏跟前,連連叩頭:“是婉兒錯了,婉兒糊塗,謝表嫂大人大量,放婉兒一條生路!”
姜緻卻看得分明,她眼中有奸計得逞的隐隐笑意。
“青梅謀害主子,其心可誅,拉出去發賣,孫姑娘,你也回去吧,老夫不希望以後在府中再見到你。”
陳侍郎說罷便離開了。
“姑丈……”孫宜婉還想說什麼,被孫氏用力拽了一把。
“老爺,饒命啊!奴婢願把那十兩銀子交出來,奴婢真的冤枉啊!”
姜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陳府。
她想不明白,原本闆上釘釘的事,怎麼會是這樣的結果。
烏雲漸漸聚集,将黃昏提前變成了黑夜。
一道閃電如白練般劃破天際,随後便是悶雷滾滾,震耳欲聾,呼嘯而至的狂風将落葉卷起丢在空中,夾雜着雨點飄落下來。
路上行人都在或匆匆趕路,或尋地方避雨。
冰涼的秋雨砸在姜緻的臉上,她木然地伸出手,看雨滴在手心迸出水花。
雨不知為何忽地停了,一個聲音悠悠在她耳邊響起:“好玩嗎?”
她回頭一看,原來是邱錦替自己撐起了一把油紙傘。
“多謝。”她呆滞出聲。
“不必客氣,我也是剛好從此路過,陳府的事怎麼樣了?”
提及此,姜緻壓抑不住的憤慨與悲涼傾洩而出,聲音裡帶了哽咽:“下毒之人找到了,正是孫宜婉,但孫家勢大,陳家父子放棄了報官,隻發賣了一個參與其中的丫鬟……
人證物證俱全卻讓她逍遙法外,為什麼?就因為陳少夫人的娘家家勢低微?
為什麼不能懲治惡人?為什麼對惡人的處罰那樣輕?他們毀掉的可是别人的一生……”
姜緻的淚如雨般落下,這是她穿來這裡後第一次哭,她不知道自己哭的究竟是陳少夫人,還是李迎兒。
邱錦靜靜地看着沒有出聲,隻遞了帕子給她。
她的發絲混着雨水貼在額間,眼眶通紅,如鴉羽般的長睫忽閃之間有大顆晶瑩的淚珠奔湧而出,有一顆滑到秀氣的鼻尖,晶瑩剔透,我見猶憐。
哭了一會兒後姜緻感覺好受了些,這才意識到自己在一個男子面前痛哭流涕似乎不太合适,她不太好意思地抽了抽鼻子,不知該說點什麼化解這個略顯尴尬的局面。
“哭夠了嗎?”邱錦終于出聲道。
“嗯。”姜緻低着頭。
“那回去吧。”
兩個人在傘下并排而行。
雨落在傘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風裹脅着雨絲鑽進傘下,帶來陣陣涼意,姜緻下意識地往裡靠了靠,與邱錦貼得近了些,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姜緻在這漫天的風雨中感受到了久違的暖意,她不由得轉頭看過去,卻發現邱錦也正看向她。
他的雙眸亮如星子,靜靜地凝視着她,眉宇之間光華流轉。
姜緻的心底仿佛被什麼觸動,泛起一絲漣漪,她慌忙别開眼道:“我們快走吧,雨越下越大了。”
邱錦低啞的聲音裡帶着一抹笑意:“好。”
兩人回到家時已是掌燈時分。
姜緻一進屋門,便撞上姜婆心疼又嗔怪的眼神:“怎麼又回來這麼晚?看天色不對就早點回家啊,淋濕沒有?”
“隻淋到一點點,剛好遇到邱公子,蹭他的傘回來的。”姜緻用帕子擦了擦頭發,就去找衣服來換。
姜婆跟了過來,恨鐵不成鋼地念道:“讓我說你是不是傻?這世上哪有這麼多剛好的事,今日邱公子休沐,從廟會回來後就一直呆在房裡,見天邊起了烏雲才帶着傘出了門,他有什麼急事非要等下了雨才去辦?”
姜緻翻衣服的手停下來,愣怔着問道:“他是特意去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