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下訓練場的精靈們面面相觑,相對無言。
最後還是嵇瑤先打破沉默,這是精靈内部的事情,她實在不好摻和。
她颔首向他們告别,“我這邊先走了。”
塞缪也向着她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反而是那個看起來非常腼腆的精靈又向她道了一次歉,嵇瑤哭笑不得,隻能擺手再次表示沒有關系。
天色還是如墨般陰沉,明明正值午後,卻依舊見不了半分陽光。
嵇瑤趕回練習室繼續練習符咒,遁消符是高級符箓的入門符箓,要是學不會這個,别的符箓她也就不用想了。
訓練場上。
精靈們交頭接耳,有幾個甚至連長弓也放下了,專注地和同伴們交流着剛才的事情。
塞缪收拾好弓箭轉身離開,像是有什麼讓人感覺不适的力量突然出現,他覺得有些胸悶氣短。
直到遠離訓練場,躺在樹屋的床上,塞缪才感覺好受一點。
思緒仿佛沉入了汪洋大海,像是小小木船一樣随着破浪起起伏伏。
他翻了個身,難受地皺緊了眉頭。
光影明滅間,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幼年的事情。
他的父母都是精靈族最出色的戰士,在兩百年前那場大戰中立下了赫赫功勳。
彼時的塞缪年紀還小,一個精靈待在後方,好幾個月都見不到父母。
戰争最激烈的時候,他甚至一年都沒有看到父母一眼。
小小的塞缪想着,隻要戰争結束,他就可以和父母永遠在一起了。
但是意外永遠比明天更先到來,後方突然遭到了暗法師的偷襲,損失慘重。
慌亂間,他被一名稍年長的女性精靈抱起,被帶着一起逃亡。
精靈的外貌太顯眼了,為了躲避無處不在的暗法師,那位女性不惜剃去精靈一族引以為傲的月色長發,帶着他東躲西藏。
可是當他們好不容易來到前線,塞缪父母所在的戰場,卻得到了如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塞缪的父母親已經陣亡了。
本來想把塞缪親手交給父母的女性精靈也犯了難,戰火紛飛,塞缪才多大》等着他的隻有死路一條。
那位女性毅然決然收留了塞缪,一隻撫養塞缪到了成年。
她也和一名并肩作戰過的騎士締結婚姻,在一起生下了一個小精靈。
可那個小精靈出生的時候,正是精靈族内部分歧最嚴重的時候。
自诩血脈高貴的精靈叫嚣着,說像小精靈這種的根本就沒資格出生。
連同樣從大戰中走來,立下赫赫戰功的女性精靈都遭到白眼和非議,說她自甘下賤,生下雜種,沒有資格回到生命樹身邊。
可是,一個從滔天戰火中走出的女性又豈是善茬?
她沒有因為流言蜚語而退縮,反而奮力反擊,回擊那些三步雜種言論的精靈。
直到她的孩子被殺害。
塞缪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樣溫婉的精靈,竟然也有殺紅眼不管不顧的時候。
她提着長弓,即使箭矢如潮水般湧來也依舊鎮定自若。
她在箭雨中不斷穿梭,最終搭弦射殺了殺害她孩子的兇手。
但她自己,也因為消耗過度,沒有躲過那一支回轉的箭矢,
她和她的孩子,一起死在了那片遍地屍首的草地上。
這件事進一步激化了純血精靈和非純血精靈間的矛盾,也正是在這件事之後,精靈族内部才正式分化,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出事的時候,塞缪也才成年沒多久。
等他趕到那位撫養她長大的女性身邊時,她的屍首已經化為遍地草木,再不見一點痕迹。
塞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滿地狼藉,最後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發出帶着泣音的啼血般長鳴。
他就那樣在草地上跪了三天三夜。
回到精靈族領地的時候,他變得比之前更加寡言、更加冷漠。
直到終于長到可以外出的年紀,塞缪一言不發,來到了非純血精靈最多的塞洛斯學院。
年輕的精靈背着簡單的一把長弓和滿身恨意,孤身停留在這個最有可能彌補他的遺憾的地方。
讓偏見消失,讓隔閡消散。
這是那個初來塞洛斯的精靈少年最想做的事情。
寒風吹過,枝葉發出簇簇的響聲,連最後一片葉子都沒有逃過凋零的命運,被寒風吹落在地。
冷汗從塞缪額間一點點滲出,他很少想起之前的事情,睡得并不安穩。
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那片滿是血腥氣的草地,女性精靈最後出現的地方。
哪怕萬劫不複,塞缪咬着牙想,
他也一定要讓這荒謬的所謂隔閡消失,
哪怕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