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正是天色最為昏暗的時候,太陽沒有完全落下,月亮也沒有照常升起,仿佛留給這一隅天地的隻有夾雜在日月之間的暧昧不清的無邊昏暗。
他們的路越走越長,路過的草木也越來越多,已經讓幾人都微微頭暈起來,根本就辨認不清方向。
塞缪身為純血精靈,對這種情況幾乎免疫。
他曾經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穿梭過幾乎一整座密林,也在茂密到辨認不清葉子具體模樣的灌木叢中找尋過細微如針的東西,自然對此适應良好。
可是……
他暗暗觑了一下身旁夥伴的臉色,發現事情好像已經往他沒有預料的方向發展了。
為了展現誠意和禮貌,費多巴并沒有将機械傀儡召喚出來。
畢竟在這已經和平兩百年的時節裡面,矮人們已經不需要時時刻刻跟在機械傀儡身邊了,隻有需要戰鬥的時候,機械傀儡才會從矮人的靈魂之中被釋放。
他的體力和耐力本來就比幾人差一些,這個時候更是臉色都有些發白了,可是按照塞缪往日裡對他的了解,他的體力還不至于差到這種地步。
塞缪的心已經懸了起來,一個猜測隐隐在腦海之中浮現,他暗暗心驚,還是不敢确定。
可下一秒,他看向達格納時,這猜想幾乎在瞬息之内就浮上心口,再難忽略。
達格納的臉色是隐隐透出虛弱的白,可是就算是剛出生的龍族、走比這多兩倍遠的路程,都不至于露出這樣的表情。
唯一的解釋就是……
這裡有精靈布下的法術。
不管是矮人還是龍族都對魔法不太耐受,更何況在場最有可能出手的還是一位實力強勁、經驗豐富的精靈。
塞缪悄悄取下背上的長弓握在手中,所幸周圍環境昏暗,并沒有人看清他手上的動作。
一點微暗的幽光悄悄浮現在他身側,塞缪轉頭看去,嵇瑤手中幾乎夾滿了一疊符紙,她朝自己晃了一下手上的符箓,然後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顯然是看清了他的動作。
塞缪暗暗松了一口氣,嵇瑤沒有受到這魔法的影響,實在是現下不可多得的好消息了。
來自東方的道士,現在卻成了這一支幾乎全是異族的隊伍的主心骨。
族長的腳步一直不停,沒有人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更沒有人知道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
嵇瑤悄悄落後兩步,湊到費多巴的身旁,低聲道:“待會兒要是情況不對,你就趕緊召喚出凱特。”
費多巴點點頭,他對自己身體的情況很清楚,早就已經懷疑過情況不對。
嵇瑤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達格納,少年的紅發都耷拉到了臉頰旁邊,濕漉漉的。
不過那雙金眸璀璨依舊,裡面是熊熊燃燒的戰意。
嵇瑤對上那雙金眸,無需言語,他們都知道彼此想要說出口的話。
最重要的是……
嵇瑤低下頭,看了一眼達格納幾乎已經完全變成龍爪模樣的手,心下稍稍寬慰幾分。
原來有人比她藏得還差。
不過現在,應該也沒有什麼好藏的了。
塞缪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族長的動作,不敢有絲毫松懈。
所以他也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事情的異樣——
咻!
藤蔓破空的聲音恍若驚雷入耳,塞缪一伸手,長弓就将嵇瑤往旁邊一推,避開了這突如其來的攻擊。
他腳尖一點,一個靈巧的翻身,就落在了旁邊最高的樹杈之上。
箭矢的尾羽被緊緊捏在手中,像是下一秒就要離弦疾射而出。
嵇瑤被突然一推,踉跄着躲過了那一根藤蔓的襲擊,女巫單膝着地,勉強支撐住自己的身形。
下一秒,無數的符紙脫手而出,泛黃的紙張無風而起,幾乎将她周身都包圍起來。
沒有半分猶豫,嵇瑤在被推開那一刻就點燃了手上的符咒,熊熊大火像是天降般落下,将周遭的草木悉數點燃!
火光在一瞬間就升起來,照亮了族長臉上依稀夾雜着幾分驚詫的面容。
費多巴坐在凱特肩膀上,尚未完全褪盡蒼白的臉上是足以刺骨的冷肅,他的位置足夠高,将族長的反應盡數收入眼底。
達格納就靠在塞缪身處的那一棵樹上,半邊的手臂已經完全變作了龍形,沒有人會懷疑巨龍的戰鬥力,這一雙利爪隻需稍稍用力,就能把周遭的一切撕成碎片。
沒有燃盡的符咒無風自轉,萦繞在嵇瑤周身,遠遠望去,簡直就像是天使頭上的光環。
饒是族長,都本能地從那一疊幾乎數不清的陌生黃紙上察覺到危險的氣息。
那一道藤蔓現在已經化作落了滿地的黑灰,嵇瑤就在這黑灰中慢慢站起身,背對着戰意勃發的夥伴們,和族長遙遙對望——
她淡聲道:“怎麼?想把我們留在這裡?”
女巫優雅的面容被狠狠撕下,露出令人無法直視的鋒芒,“先看看,熱情好客的烏爾達林,是否有這個實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