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從第三個字開始聲音逐字減小,像是越來越不肯定,是八卦的心思也有觸碰逆鱗的小心。
方銘洲嘴角翹起一個弧度,似笑非笑,手撐着座椅借力往他身邊挪了一步,垂眸與他對視,拉近兩人間的距離,壓低聲音問他。
“你信嗎?”
似笑的弧度在開口的一瞬間落了下去,一張異常嚴肅的臉擺在代林面前。
他總是忘了他是個有心理疾病的人
就現在這副臉色來看肯定是對這個話題很敏感,甚至有些抵觸抗拒的。
他抿了一下嘴唇
“對不起。”
“我問你信還是不信?”
“我……不信。”
也不知道他想聽那個答案,看情況應該是這個答案吧。
“可以不信,但這是事實,我是不是很可笑啊,沒辦法,我就是這麼一個爛人,可能到死都改不了。”
他恢複剛才的坐姿,臉上帶着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自嘲,無奈,諷刺,甚至還有點陰冷的狠色。
代林的目光還定在他的身上,他的臉上,他的眼睛上,帶着些許的心疼和憐惜。
“對不起”
“不用”
車裡安靜了幾分鐘,代林扯出别的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和情緒
“你現在病怎麼樣了?失眠還是很厲害嗎?還酗酒嗎?”
想問就問了
“醫生說有好轉,失眠好點了基本兩點前能入睡,我喝酒不是喜歡喝是因為我心裡煩,越想一些有的沒的事就越煩,煩的我頭疼,喝酒是為了麻痹自己,胃難受了就不會去想别的事。”
他問了,所以就說了
“胃是情緒器官,以後要是戒酒了,你一煩了就不是頭疼了是胃疼,胃很脆弱。”
“嗯”
“該戒酒了”
方銘洲不說話裝作沒聽見,代林剛要開口,他搶先一步
“到了,我在這等你,需要我幫忙嗎?”
“我自己可以的。”
代林下車,車裡恢複安靜
“要不要吃藥?”康桐問道
“不用,我可以的。”
康桐透過鏡子看向他,說不上來他的變化,總之是變好了。
沒一會代林拖着一個黑色行李箱朝這邊走來,一個箱子一個深灰色雙肩包,這就是他全部的東西了。
去鵲水藍庭的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經過剛才的事情代林開口說話都小心了幾分,在腦子裡過好幾遍才說出來。
很快,幹巴巴聊了幾句之後就陷入異常的冷淡之中,現在這個情況代林對去他家借住一事進也不行退也不得了,第六感告訴他在他家裡會很尴尬,但是現在反悔也不太行。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走吧。”方銘洲說道
轉眼間就到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方銘洲幫他拿着包,走在前面去開門,家裡家具添置了不少,但是這麼一個小五百平的房子用的還是地産公司的物業原鎖,一個鎖六把鑰匙的那種。
兩人進去,康桐在後面說
“我就不進去了,明天早上八點我來接你上班。”
“好。”
方銘洲回完話,臉上又是一副冷臉樣子自顧自往樓上走,代林在玄關處看着自己曾經穿過兩次的拖鞋,猶豫着是穿這雙還是穿自己的,沒等他做出選擇,頭頂上傳來催促。
“幹嘛呢,快點上來。”
“馬上。”
最終還是穿了那雙擺在玄關鞋櫃上的。
方銘洲已經在樓上房間裡等他了,他的房間就在主卧房間隔壁,兩個房間僅一牆之隔。
“你就住這間吧,看看怎麼樣還需要什麼東西嗎?”方銘洲問道
代林剛進屋草草掃視一圈,這裝潢堪比酒店,走極簡風。
“不用了,已經很好了,謝謝你。”
“那你先收拾,我去做飯。”
“你做飯,你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呢,起碼能吃。”
“行,那我一會下去幫你。”
方銘洲走出房間順手帶上門,留他靜靜參觀收拾。
代林重新掃視房間,真不錯。
一張淺灰色床品的雙人床,一個乳白色通頂大衣櫃,一張同是乳白色的書桌,書桌旁擺着一盆君子蘭,他對這盆綠植挺感興趣的。
這人還能顧得上養花?
靠近一看,伸手一摸,假的。
果然,隻是裝飾罷了。
房間裡還有間獨立衛浴,大落地窗實則是一扇玻璃門推開通往二樓露台。
二樓露台很大,幾個房間都能通往這裡,很空曠,隻有一張落灰的玻璃桌和兩張竹編椅。
他在房間裡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然後仰身倒進軟床,貴的就是不一樣,真的很舒服。
此時此刻他在想着該如何還方銘洲的人情。好像怎麼還都不合适,他什麼都不缺。
唯獨一點,他缺愛。
方銘洲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從很久很久之前就需要了。
代林現在還沒有意識到,他真正能作為人情還給他的,隻有愛。
可愛是不能衡量的,更不能作為利益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