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凜帝師,既然已經動了除掉邊家的念頭,那他所為便是要兵權旁落。大凜帝聽他讒言已追殺邊月,那大凜兵權怕是難說。
趕盡殺絕……隻要邊月出一點差錯,就會讓那帝師逮到尾巴,屆時大盛帝若借帝師所言不顧百姓直取邊家,邊月就是真的在劫難逃。
他已撐過一年有餘,留給她的時日,已然不多了。
瞿州又不臨邊關,兩萬私兵撤出不易,待她先探探,再想别的法子。
大凜帝師曾三番兩次阻她腳步,現于北疆、南域,隻怕是……同她脫不開關系。她起的亂子,總不能放着讓旁人陷入險境來替她平。
可惜了這大凜帝,上輩子英明幾十載,得邊月承邊家風骨盡忠職守,後來兩萬兵馬盡歸他手并進大凜軍中。
也是後來才起了征伐天下的心思,連年征戰攪得雞犬不甯國庫空虛。如今連邊家都不信了,那他手下也不知還有幾人可用。
真真是奸佞當道,忠臣寒心,白白給她送了份大禮。
大盛往北行過蒼北關,就是大凜的地界。
初秋時節,大凜邊城麥浪翻波,家家戶戶忙着收谷儲糧以備過冬。邊城離瞿州近,多有瞿州來的商戶走街串巷收些糧食米面。
瞿州收糧食米面,多是供給邊家那幫子人,他們保他們不被山匪洗劫,替他們掙太平,給出的價錢合适,邊城的人也都樂意賣。
正巧今歲收成好,家家谷滿倉,瓜果菜許多,瞿州商戶日日拉幾車糧食米面回去。往來商戶眼熟,見着面都寒暄客套,日日都熱鬧。
今日也熱鬧着,說是從南面來了個道士,懷抱拂塵手拿陰陽幡。
她也不吆喝,就跟随行的同門在街角擺個攤,支起一面幡,随緣算卦。攤子晨間擺下,初時沒兩個人,到後邊就有意思了。
她看天算說,大凜今歲冬寒起亂,讓他們莫要貪錢财,緊着多備過冬的物什米面,走商的也莫要再亂走,謹防遇上禍事。
不少人哄笑,如今大凜安樂,今歲收成又好,哪裡來的災荒禍事?
她笑而不語,連連擺手說,她是問了天地,實話實說而已。
有人找她算命蔔卦,打個卦問前程,她說得頭頭是道,言語舒坦,随喜也隻收個三五文意思意思,找的人就多起來。
她身後站着個同門,那同門不蔔卦,亦不言語,就在邊上候着給她研墨鋪紙。
也有人覺着她說話瘋瘋癫癫的不像是正經道士,就懶得聽她再說。
再聞她名号時,她已至瞿州境内。
她自稱天松小道,師承天上松林,戴着遮住整張臉的白臉傩面,青天白日搖起引魂鈴,再揮陰陽幡,在城頭跳起傩舞。她長發挽高髻,戴繁瑣頭面,旋舞間衣袂翻飛。
有遇上的細細聽來,她口中所說為——
太平盛世止,兵戈聲又起。百姓避災禍,瞿州邊聲裡。
這夜裡,邊家府内戲台上好戲正開鑼,拜月節裡家家戶戶挂花燈彩綢。邊月懶散靠坐主位卧榻上,端起酒盞輕嗅。
大凜帝拿不住他的錯處,那帝師找不到天時來給他使絆子,他近來輕松得很。今日早砍幾個細作,才洗去一身血色,招來戲班子給他來上一出好戲。
“公子,外間有人說,有個自南面來的道士,号稱可開天眼、逆生死,如今在瞿州境内有人追着她問事。可就是這幾日,她又不見蹤影,瞿州裡都找不到她蹤迹。”
邊月撐起身子,姿态風流,唇角勾起一抹愉悅的弧度:“那再給她吹股風,就說她是神仙下凡渡世,能生死人肉白骨,乃是當世活神仙。”
台上歌舞歇下,邊月命人分發賞錢,還未起身,就聽到引魂鈴響。
院裡燈亮如火燒,映出天頂滿月。
她青藍紅三色盛裝,腰綁紅線銅錢,手持黃銅引魂鈴,在屋頂旋舞帶出青紅長纓。飛揚系帶上落滿月光,聲聲鈴響裡他借燈火月色看清那張彎眉白面紅鳳翅傩面。
“今夜八方祈太平,無災無疫萬事興。”
邊月聽此唱詞,心中微燙,站起身倒提長戟。
“砰砰砰——”數聲,五六個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人砸到戲台上,迸濺出暗紅血滴。
“今日午間才讓人打掃幹淨的,你可真是……”他歎氣,止住上前的侍衛,親自站在台上。
砸落台上的人本就是進氣多出氣少,不多時都斷了氣。
他握住戟把他們挑開清出塊幹淨地方,桃花眼帶着懶散笑意接住扔來的葫蘆,朝她道:“下來吧活神仙,不髒你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