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少爺租的這間公寓無論是從位置、面積還是裝修等方面來看跟陳家那座公館以及越家那棟别墅都沒有可比性,就算跟兩個人從前同居時住的那套六室大平層相比也實在小得可憐,簡陋得過分。
越绮雨初時以為青年刻意地要苦煉心志空乏其身才租了這裡,到現在才知道這房子是他背着家人拿自己的獎學金租下來的,獎學金就那麼點,的确沒辦法肆意選擇,她不免對他自力更生的精神深感佩服,噌噌地把他誇上天去。
陳意祯正在卧室給她鋪床換枕套,在被她那些誇張的溢美之詞立體環繞的時候,猛然間想起自己今天給那幾個讨債人的銀行卡還沒來得及挂失——那張卡是專門用來裝獎學金的校園卡,裡頭的存款估計已被取走,這他認了,隻是還有一筆未發放的獎金會在近期到賬,那是下季度房租的來源。他急忙在網銀上做了挂失申請,并不曉得卡其實在越大小姐手上。
越绮雨知道以後,趕在挂失生效前委托自己管家往那張卡裡悄悄打了筆錢,希望青年能少奮鬥多享受,不至于在以後陷入瞞着家人拮據度日的煩惱。
但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對方便發現了銀行卡餘額的異常,并堅定地認為有人轉錯了賬現在一定很着急,于是便在去影視基地之前先去銀行向櫃員主動反映了這個情況。不一會兒,管家便給越绮雨打了電話,告知她銀行已緻電詢問起這事來,由此向她請示下一步的安排。
越绮雨沒有辦法,隻好讓管家把轉過去的賬追回,以免青年起什麼疑心。陳意祯到基地的時候,整個人開朗精神,看上去心情很好,跟她彙合的時候,向她分享了剛剛做好人好事替人挽回賬務損失的經曆。越绮雨哭笑不得地把他很一頓誇,心裡想着要托管家好好把這件事宣傳到學校去,給青年頒個獎。工作休息的空檔,她借口去買水暫時離開了對方一會兒,躲進旁邊無人的妝造間裡,給管家打了電話。
她囑托對方準備一面豪華醒目的錦旗,上頭燙刻“拾金不昧”四個大字送到學校去,再假借學校的名義給青年發獎金。電話那頭的王管家雖然不明所以,但也依舊照做。
這邊安排妥當後,她看休息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挂了電話要回片場,但不料妝造間的門剛打開,卻進來個叫她意外的人。
狐狸眼的少年穿着貴氣的戲服,渾身一派柔俏的漂亮。
越绮雨對這個人再熟悉不過,條件反射地喊出他的名字來。
原來賀倚雲竟也在這裡拍戲。
少年瞟她一眼,臉上的反應淡淡的,似乎并不稀罕理睬。
越绮雨這才想起他現在根本就不認識她。
賀倚雲在圈子裡出道早、夭折快,是典型的昙花一現型演員,靠着爆劇一炮走紅卻不專心營業,對待什麼通告都有些敷衍,大錯不犯,小過不斷,不是個省心的藝人。按照目前的時間點來看,他正處在事業的開花期,自然有些傲慢。他把越绮雨當成了這裡的工作人員,又因為她喊了他的名字,誤以為她看自己也有點粉絲看偶像的心态,所以沒有回應。他略過她走向後頭的化妝台,身後跟進來四五個化妝師,都過來給他補妝。
越绮雨不想這輩子跟他再有什麼牽連,對他也渾不像從前那般感興趣,暗自地癟了癟嘴準備離開。但背後卻傳來少年的喊聲。他喊她幫自己買杯咖啡。
“我真的太困啦。”他沖她輕佻地笑笑,轉身又把自己投進補妝的進程裡。
“你叫我做事?”
越绮雨仿佛聽了個天方夜譚,抱起手臂一臉不善。
少年卻似沒發現異常,揣着理所當然的态度,含着半分撒嬌的語氣,含混地說:“這裡隻有員工姐姐你沒有事情做嘛……你就當幫我個忙啦,我給你簽名。”
想揍人的心本來已遮掩不住,越大小姐做了好一番心裡建設,想着必須趕快回片場才勉強忍住了要動手的沖動,眉頭皺老高,并不搭理他。正是氣氛寂靜詭谲的時刻,少年的經紀人卻趕到化妝間,跟他協商起工作上的事來,同時又勸他不要在這個時候去辦出國的簽證。這話大概是有些内部和機密的,涉及到賀倚雲的隐私,所以少年又匆忙地打發起人來,催促越绮雨去買咖啡。
越绮雨背地裡白他一眼,看了眼手表,很快地走了。買咖啡自然是不可能買的,她回憶着少年開始走下坡路的日子,算起來竟已不算太遠,忽然地不想跟他計較了。至于剛才賀倚雲經紀人跟他商談的事她其實是一清二楚的。要說上輩子她是怎麼跟少年認識的,也是跟這件事有關。
當初賀倚雲拍完自己的戲份後,在劇組還未完全宣布殺青的期間瞞着導演來了個金蟬脫殼,私自去德國旅遊,結果度假的中途遇上劇集的母帶出了問題需要補拍。他那時雖然訂了回國的機票但沒能及時地趕回,延誤了劇組拍攝的時間,因此惹惱了資方,也在圈子裡引起了不小的争議。少年倦怠的工作态度影響了後續通告的簽定,而懶于維護粉絲群體所導緻的粉絲基數的流失更使他在新生代圈子裡的影響力大打折扣。
之後,由于對某部新人導演執導的電影抱以輕視态度而拒接片方橄榄枝的行為更是讓他提前結束了演藝生涯的開花期,泡沫般地消散在藝界的汪洋裡,後來兜兜轉轉地和越绮雨聯系幾回,便漸漸和她發展成了那樣的關系。
至于那部電影最終所定的主角人選越绮雨也知道,就是現在帶着她哼哧哼哧跑龍套的陳大少爺。陳意祯便是憑着那部電影嶄露頭角,正式踏上了演員之路的。
“自己放棄了還說什麼被意祯搶走氣運……”她一邊走着,一邊在心裡念念有詞,“賀倚雲啊賀倚雲,你不過就是個除了長得漂亮以外根本就一無是處的作精而已……我當時怎麼就着了你的道了……”她郁悶地吐槽着自己那時色迷心竅的行為,忽然聽見前頭傳來一聲喊。
擡頭望去,陳意祯遠遠地站在前面,正往她的方向跑來。他倆今天走了一個校園類型的戲,在戲裡頭本色出演演學生。陳意祯還穿的昨天那件白襯衫,套着那條水藍的牛仔褲,晴朗的天光灑下來,他渾身發着亮,透着蓬勃的朝氣。越绮雨心有點酥,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
前面評價舊情人的話在腦袋裡轉了一圈,看着跑到面前的陳大少爺,她心裡又橫生了一種看法:
小情人長得其實也沒多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