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的眼神含霜,十分堅定,擡頭望了夫君,少典有琴即刻會意。
其實刺客香堂忘了改成镖局,如今很少做殺人的單子,自然慢慢例外,遑論這樣迅疾而血腥的故事。
“那倆畜生見到我驚恐萬狀,一個粗聲吼,一個尖聲叫,各自溜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架打壞了腦子。我啄了個墓出來把那半截身子埋了。想啊,既然他說我魂魄不穩,又給我灑了這麼多藥粉,那也算是幫了我,我還附身了他的寶貝……我想他的仇家也該是我的仇家,砍了那妖獸的頭顱給他祭酒,就當贈他輪回轉世的禮物。我便下了山找人殺它們。”
重明鳥天性驅狼逐虎,可降妖除魔,想來那書生得了重明鳥的肉身本想自己寄靈報仇,但人獸靈體相合甚難,危急之下先用來救了慢慢。死前卻是義氣。
少典有琴點頭,也不便開解或安慰。隻道:“我明白了。休息一日,我們後日出發。”
夜昙驚奇:“你答應了!”
複又安然一笑,“你當然會答應!”
少典有琴點點她的鼻子,“而且還要帶你一起去。”
知道她閑不住,且留在家中反而顧不到,不如就當踏青……倉丹山的靈氣還是對地脈紫芝有些好處的。至于那三頭兇獸……若是不能輕松手刃它們,玄商神君的冠冕都要羞愧得戴不住了罷。
正事話畢,三人回家休息補眠。夜昙纏着少典有琴要他說母神壽宴上的趣事。少典有琴似是才想起什麼,手腕一轉,一捧碗蓋般大的粉嫩仙桃便出現在半空。
“正趕上蟠桃熟了,我便去桃園偷了個最大的給你。”
夜昙:“怎麼如今清衡做了天帝,你作為他的兄長還不能直接索要個桃子嘛?”
玄商君神秘狀曰:“重要的是懷念與某人一道偷蛋的樂趣,而非桃子本身——不過,它真的很像你。”
夜昙雙手捧住仙桃:“哪裡像我,比我的臉都大!”
少典有琴便如願捏上她桃色小臉:“不像嗎,挺像啊。不是你說自己毛絨絨,嫩生生,吹彈可破……”夜昙手微一用力,成熟的蜜桃果然可破,甜膩汁水淋了一手,她“呀”地一聲,連忙吮淨。
自然少典有琴在她手指進入口腔之前就飛速甩了幾個清潔術上去。
夜昙順着破掉的口子啃上去,這可是天界為數不多不以西北風為底生出的吃食。真正的天生天養,吸取萬物精華。更是難得的清濁混物。再順着啃上去的口子吸其至純濁氣,夜昙四肢發麻,精氣充盈,衣裳突然小了許多即将破裂……
“這?”
這尴尬之事立時被少典有琴省得,彈指衣櫃開,曲指襖裙飛來,五指并掌,他閉着雙目施法給夜昙換了身大些的衣服。
夜昙吸了千年蟠桃,從兩歲變為十歲的娃娃也。
“早知道有這奇效,我多摘幾個來給你揠苗助長……”少典有琴驚喜後不無可惜。
夜昙眨巴眨巴不再是小娃娃而是少女的靈動大眼:“還有嗎,有琴,你能不能回去幫姐姐再偷一個……”
少典有琴:“這一個你隻吸了一半濁氣,清氣可以給青葵。”
“我吃過的給姐姐好生奇怪。”夜昙捧着那癟了一半的仙桃:“要不……你吃了它?後日要去捕獵兇獸,你也增進些修為。”
“你吃過的給我就不奇怪?”少典有琴有心調笑,奈何夜昙毫不羞慚于自己的雙重标準:“我又沒啃得亂七八糟,就是吸了點濁氣嘛。再說,你又不嫌棄我。你敢嫌棄我嘛?”
玄商君眸色微動:“自然不會。”
沒有不敢,隻是不會。
他把捧了桃子的紅潤桃子圈在懷中,頗有分寸地隻是用下巴蹭蹭夜昙的頭發。
半晌他悠悠歎道:“昙兒,你快些長吧。我真要從夫君變父君了。父親從宴席上帶吃食回家給女兒,女兒吃完長身體,這父慈女孝的勢頭攪得我不知所措。”
夜昙便摟住他的脖子,柔嫩的小嘴在他脖頸衣物那蹭。
“我有父皇……你休想占我便宜。對了,我們從倉丹山回來之後嘲風大概也帶着姐姐回來了。我們到時一起去看我父皇吧?昨日飛鴿傳書說他甚是想念我們。”
少典有琴把惡劣的小娃娃,唔,惡劣的小姑娘拉遠了些,一邊答應着她的要求,一邊拒絕着她另一種危險的親近要求。
“快睡,早些睡才好長身體。”
夜昙吐舌:“知道了,唠叨的爹爹。”
少典有琴:“……”
翌日晨時,夜昙破天荒醒了個大早,在極寬闊的床榻上滾了三圈也沒滾進少典有琴的懷裡,方才憶起自己已不再是個需要大人看護的奶娃娃身子,而是個可睡夢中獨當一面的十歲女孩。玄商君自然曉得某種出于這不尴不尬年紀女孩而不得不為之的避嫌,遂哄了夜昙睡去後在一旁的椅子那歪着了。
倒也不能說是歪着,神君正襟危坐,腰背打直,手臂服帖于腿側,連眉峰都嚴謹地皺起,仿佛隻是淺眠,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神識。夜昙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靈巧了許多的四肢,淺打了個哈欠試探,少典有琴果然即刻睜眼。一雙含情目投射攢神之光,偏頭見夜昙完好,又軟化出波瀾入眸的笑意。
“怎麼醒得這麼早?”
夜昙不答,伸手讨抱,少典有琴起身把外袍脫下再去抱她出床榻。那外袍沾了一夜的更深露水,寒涼得緊,可碰不得嬌嫩的女娃。
“你好奇怪,要麼和我一道睡,要麼去别的屋子休息,幹嘛在椅子上假寐,還跟修習似的打坐。”
少典有琴抱着她往臉盆那走,“照顧兩歲孩子還可同榻,十歲就……其他房間,怕你半夜有什麼需求我顧不着。”
夜昙環住他脖子倚靠,沒再逗弄夫君,因着他方才說話時唇角眉眼已共譜了一曲春日盛景給她,地脈紫芝借着這灼灼之風開得熱烈,心滿意足。
出入倉丹山要麼需要獸王特批,要麼需要千年道行。玄商君自然有千年道行,但剛複生的二位姑娘沒有,隻有和獸王親如兄弟的絕佳後門。夜昙吃罷早飯當即拉着夫君前往獸王府求見帝岚絕。帝岚絕和紫蕪都不在,迎接他們的隻有退休獸王獸後和溪知那個小娃娃。見到她又不認識了,這回老老實實喚姐姐,夜昙笑眯了眼把她抱起來,結果女娃娃從善如流地又沖少典有琴喊舅舅。
養花三年見過溪知許多次,本來舅舅這稱呼少典有琴覺得極為貼切、适當,他确然為紫蕪親兄長,确然修為和年紀都比帝岚絕強和大,地位高些才合理。但今次一聽,無比刺耳……他對着大娃娃抱着小娃娃的一派和樂之景思索,是該讓溪知喚昙兒舅母,還是讓溪知改喚自己姐夫?
夜昙問:“你爹爹和娘親去哪了?”她總不習慣喊帝岚絕和紫蕪做溪知的“父王”“母後”,平白疏遠了些。獸界本也不要看重禮法的,正合她意。
溪知乖答:“都去鹿吳山遊玩了。”
鹿吳山乃獸界奇山,奇在一座山光秃秃的盡無半點花草樹木,皆是沙石金屬。
夜昙也奇道:“去那地方做什麼?二人遊玩為何選個沒風景的地方?”
溪知自然不知,獸界諸多熟人也紛紛搖頭。少典有琴随意揣測道,“那地方倒是礦石玉器的好發源,帝岚絕怕是法器材料不夠要去采集。紫蕪也一道同去。”
夜昙即刻萬霞聽音。耳中狂風亂作無人應答,她有些擔心:“他們會不會出什麼事啊?”
已退休的老獸王啃着水果把孫女抱回來喂她,擺手道,“不會,他帶了一隊精兵走呢。玄商君要的特批我給你放便是,待你和夜昙公主回來,岚兒和紫兒也就回來了。”
二人謝過告辭,溪知又揣了滿懷的糕點糖果給這“新認識”的姐姐。寶石般的眸子又黑又亮,夜昙和她對視簡直泛起母愛,上手挼她臉道:“我們溪知怎麼這麼好,這麼大方啊?等姐姐再來,姐姐一定回贈你禮物。”溪知害羞點頭,乖巧細嗓道别。
“舅舅再見,姐姐再見。”
玄商君聽聞複又思索稱呼:姑姑姑父,姐姐姐夫,舅舅舅母……實乃一團亂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