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是在給自己洗衣服。
“你為什麼要給我洗衣服啊?”明朗問道。
“舅舅說,不幹活沒飯吃。”小魚垂着眼睛說道。
明朗聽完,心酸得要命,他把那件髒衣服擰幹,邊給小魚擦身上的水邊說:“有哥哥在,你不用幹活,餓不着你。”
明朗從背包裡掏出那包牛奶,插上吸管,遞給小魚,又給他掰了半個饅頭,最後開始給他剝雞蛋。
小魚接過饅頭啃了一口,但沒有喝牛奶,而是把袋子塞回到明朗手裡。
“不喜歡喝?”
“哥哥喝。”
明朗把牛奶吸管塞進小魚嘴裡,又用煮好的雞蛋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腦門,說道:
“你喝,哥哥是大人,不用喝奶,小魚是小孩子,小孩子要喝牛奶才能長高。”
什麼大人,他也僅僅十二歲而已,但在這個小不點面前,他就是他的天了。
小魚那個嚴重營養不良的樣子,他需要牛奶雞蛋,他需要營養,他是哥哥,他要負責他的一切。
明朗一邊看着小魚喝牛奶吃雞蛋和饅頭,一邊用樹枝在地上挖了個洞,把自己偷來的地瓜埋了進去,最後撿了些枯枝敗葉,在上面生起了一堆火。
烤地瓜的同時,明朗又在附近轉了轉,撿了幾根破麻繩,他把幾根繩子連在一起,兩端分别綁在兩棵小樹上,然後扒下小魚的衣服褲子,連同被小魚浸濕的自己的髒衣服一起拿到河裡洗了。
說是洗,其實就是在河水裡涮了涮,擰幹,然後依次曬在了繩子上。
“炊煙”袅袅,晾着的衣服給水泥管圍上了半圈“院牆”,恍惚間竟讓明朗有了種家的錯覺。
地瓜烤得差不多時,明朗用樹枝把地瓜挖了出來,忍着燙剝開皮,香甜的味道頓時撲鼻而來。
他掰了一小塊遞給旁邊兩眼放光的小魚,小魚接過去,吃了一口,笑了起來:“甜。”
明朗嘗了一口,真的甜,像小魚的笑那麼甜。
自從父母死後,明朗再一次體會到的生活的甜,竟然來自一塊偷來的地瓜和一個撿來的小孩。
晚上,小魚直接摟着明朗的脖子睡了,但明朗睡不着,他不知道第二天的飯轍在哪,他不能讓小魚跟着自己去要飯啊。
第二天清晨,天都沒亮的時候,明朗又去了那個農貿市場,他猶豫了很久很久,最終還是偷了一箱牛奶一盒雞蛋給小魚。
拿着牛奶雞蛋回去的路上,他暗下決心,有了錢一定會還回去。
快回到長洲橋時,明朗路過一個廢品收購站,看着門口貼的回收價格,他忽然有了主意。
翌日,他安頓好小魚後就開始四處拾荒。
明朗很會撿破爛,很快,他們“家”裡就有了一口鍋,碗筷和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和一個可以燒煤的爐子。
他甚至還給小魚撿來了很多帶拼音的故事書,他也給自己撿了一本字典和一個手電筒,白天的時候他出去撿破爛,回來做完飯吃完飯,他就教小魚學拼音和識字,晚上小魚睡着後,他就舉着手電自己查字典學習。
他是讀過書的,隻不過小學沒畢業就從福利院跑了。
靠着撿破爛,他真的養活了自己和小魚,雖然不體面,但能活下來就已經很好了。
賺到一點點錢後,明朗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農貿市場還錢,老闆娘看着他偷偷扔進零錢盒的一疊毛票悄悄笑了,然後假裝沒看見,繼續做着生意。
她認得明朗,也知道他曾經偷過自己的東西,但她更加知道,這個孩子出來偷吃的,隻是為了養活另一個孩子。
明朗年紀小,力氣不大,開始也沒小推車之類的輔助設備,很多東西搬不動,完全靠肩扛,隻能撿一些瓶子和紙皮,後來他慢慢湊了幾個輪子,自己攢了一台小平闆車,随着載貨量的加大,收入也跟着漲了不少。
小魚每天都想跟他出去幹活,可明朗不肯,他不想小魚看到自己那麼狼狽的一面,他希望自己在小魚眼裡是有力量的,是無所不能的,而不是一身腥臭地翻垃圾桶,或者跟拾荒老人搶塑料瓶子。
收入一般的時候,倆人每天都是白水煮面,但他一定會保證小魚每天都有牛奶雞蛋吃。
小魚個子長得很快,明朗自己也是長身體的年紀,沒兩個月兩個人的衣服就都不能穿了。
明朗沒錢頻繁給小魚換新衣服,隻能一次買大點,尤其是鞋子。小魚穿着晃蕩,明朗就給他鞋裡塞點衛生紙。
到了明朗自己,他什麼都不舍得給自己買,衣服鞋都是撿來的。而他穿不下的衣服,如果還沒破,就洗幹淨後改一改給小魚穿,小魚絲毫不嫌棄,每次都無比珍惜地穿上,然後去跟岸邊的釣魚佬們炫耀哥哥給自己做的新衣服。
小魚七歲生日那天,明朗帶着他去了夜市,想給他買一個奧特曼玩具。
夜市的玩具都很粗制濫造,還散發着刺鼻塑料味,但小魚簡直愛不釋手,因為那是哥哥買給他的,也是他這輩子第一個玩具。
正當兩個人四處亂逛,歡聲笑語時,一雙眼睛盯上了他們。
明朗帶着蹦蹦跳跳的小魚回到橋下時,才發現身後跟着幾個人,他轉回頭定睛一看,頓時被吓出一身冷汗。
是阿昆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