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微樓離開花谷的時候,已近黃昏。
他剛行至花谷谷底,蓦然在空氣中聞到一絲甜香。
他非常非常熟悉那是什麼味道,瞬間便猜到了那香味的來曆。
隻是靈境山上的弟子在他的帶領下,除了服用辟谷丹,根本不會吃其他的食物。
他朝香味飄來的方向走了幾步,轉過彎,便在一株桃樹下看到一個亭子。
亭子裡,司徒琰一襲明豔的紅衣,姿态慵懶而随意地半倚在軟榻上,腿上什麼也沒穿,赤着一雙白得刺眼的腳,半敞的紅色綢袍堪堪遮住大腿。
謝微樓頓時後悔往這邊走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亭子裡的人似是感受到了什麼,擡起頭朝他看過來,十分熱情地招呼道:“尊上,快過來呀。”
幾個還不到他腰,看着七八歲的,連翅膀都不會隐去的羽族小仙童聞聲立馬哒哒地湊了過來,圍繞着他叽叽喳喳脆聲道:“尊上,尊上,主人在吃點心,尊上喜歡吃點心嗎?”
謝微樓:“不喜歡。别離本尊這麼近。”
他神情語氣都十分冷漠,幾個小仙童被吓得縮了縮脖子,不約而同朝身後亭子的方向看去。司徒琰從椅子上直了直身子,依舊笑得明豔:“尊上,樞玉小道友最近可是好些了?”
一提起樞玉,謝微樓腳下頓了頓。
他越過幾個小仙童,朝着亭子方向走去,剛一進去,眸光率先落在了亭子正中的玉桌上。
玉桌之上整齊地擺放着數隻雪色的玉盤,裡面所盛的無一例外,皆是各式各樣,形狀獨具匠心的點心。
有的圓潤可人,外表泛着金黃;有的被精心雕琢成花卉模樣,甜香四溢;還有的外皮晶瑩剔透,薄如蟬翼,能隐約瞧見内裡缤紛的色彩,讓人不禁對其滋味遐想連篇。
司徒琰托着腮,指尖的白玉箸在盤子上空戳戳點點:“靈境山上飲食也太清淡了些,我吩咐人下山買來的,尊上不妨來嘗嘗有沒有喜歡的?”
謝微樓收回目光:“靈境山上不許有這些東西。”
司徒琰彎眸一笑,面上沒有一絲猶豫:“既然尊上不喜歡。明鸾,都倒了。”
亭外侍立的明鸾動作飛快,聞言立馬指使幾個羽族侍從将所有的點心全部原封不動地端了下去,當着兩個人的面一個不留地倒了。
謝微樓:“...”
心中的那絲郁結似乎更盛了。
他淡聲道:“靈樞閣裡都是女弟子,你住在這裡不合适,過些天搬出去。”
司徒琰頗為贊同地點頭:“是啊是啊,而且這裡離月華殿太遠了,沒法時時刻刻見到尊上。”
他遣退了立在旁邊服侍的侍從,等到亭子裡隻剩下他們兩人,這才仰着頭朝謝微樓笑道:“尊上,樞玉小道友近來如何了?”
謝微樓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你先前說過,食髓香對仙偶不起作用。”
可為什麼他覺得樞玉這幾天黏他黏的更厲害了?
司徒琰用指尖卷了卷發梢:“按理說,仙偶沒有情感沒有欲望,哪怕再像人,也終究不是人,自然不會染上藥性...不過既然樞玉道友是尊上所造,和其他仙偶不同也說不定呢。”
哪怕再像人,也終究不是人。
這已經是謝微樓今日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他親手雕刻了玉偶,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一點。
謝微樓沒有接話,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如雪雕玉塑,衣袂行雲流水般自然垂落,愈發襯得他身形修長,隻是這樣安靜地坐着,便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司徒琰至今都還記得第一次見他執劍伏魔的樣子。
他幾百年間見識過形形色色的強者,然而直至那驚鴻一瞥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過往所遇之人,在眼前這人族面前都是如此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