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杜德利,我在技術研發部的一個朋友,他對我說過——這件武器能被用來打擊「毀滅」的勢力。我們研發是在做正确的事。”
我也記不清究竟自己安靜了多少秒,隻覺得查德威克說這句話時帶着近乎認真的天真。他難道真的不清楚自己正在研究的東西究竟有多大的危害嗎?傾盡所有在這方面取得到的知識去研究一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隻是為了去對抗【毀滅】守護和平,聽上去就足以令人震驚沉默。
你扔下【虛數坍縮脈沖】,它會同時落在好人和壞人頭上。他回答問題時沉默猶豫的畫面如同錄像帶倒放一樣一直暫停在我眼前。
“非常抱歉,查德威克博士,我想或許我不應該如此唐突地提問,導緻您不得不說出違背心意的答案。”
未等他說話我接着道:“我想,我們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方式。我們可以放棄那些會令自我迷惘的【冗餘思考】,隻将視線投向自己身前之物,和自己擅長的領域。”
“但是切記小心,博士。對于你我這類人來說,一時的松懈可能導向萬千生靈的哀恸。智慧是宇宙對我們的賜福,也是它加強與我們身上的重負。”
短暫的沉寂,我清楚地看見他臉上的糾結和未殆盡的遲疑。
“有些話語現在傳達已經太晚。如今我們已經知曉事态的發展,您手裡的魔盒中的确裝着一隻怪物。願您能守住它,不讓它被無知的孩子随手打開。”
偶然的靈光乍現是智慧之海給予選中之人的寶藏,也有可能是福禍不定的祝福和詛咒。
“……謝謝您的忠告,螺絲先生。希望有朝一日我們還能再見面。”
至此與他的第一次見面落下帷幕。
而他終究是打開了盒子,任憑盒中的怪物成為他人的劊子手。
*
時間很快來到了琥珀紀2157年,長期的觀察讓我已經可以非常流暢得與人交流。我已經和黑塔和阮梅開始籌備模拟宇宙的項目,我負責底層代碼的編寫,這對我來說并不是難事,我本身就是一個超大型的“計算機”,處理這些事雖然說不上娴熟但也是得心應手的。
黑塔是我比較信任的朋友,所以和她合作我很開心。反觀阮梅,或許是她的研究是我不涉足的,她身上充滿了野心和孤傲的寒氣,怎麼說呢,用普羅大衆認同的觀點來闡述的話,她對于【生命】這一概念失去“感覺”,變得模糊甚至漠視,她在漸漸擺脫【人】這個詞。
但是這裡畢竟的天才俱樂部,最不罕見的就是【怪人】。
與我超快速處理事務和檢索能力不同,黑塔查看資料時會慢上許多,有時候我已經把下一階段的代碼編寫完成了,她任然在填補上一階段的内容。
就這樣,在我的建議下,模拟宇宙項目組擴招了。
遞進來的簡曆都是經過公司層層篩選最後抵達我手中的,衆多的簡曆中我注意到一個人。
而她與阮梅來自同一地方——仙舟。
有機生命的情感、理智,不一定能時刻保持平衡,有些人理智大于情感,而有些人情感溢于理性。隻有這樣的研究累積才能讓我在日常中精準地體會和感受到【人】的思想和感受。
她的綜合成績在入圍的人選中格外優秀,也非常符合我下一個【觀察目标】的要求,于公于私我都選擇了她。
她的專業充斥着生澀難懂的詩句,這讓我最初的閱讀充滿了困難,我詳讀了她在公司學習時的練習作業以及公開發表的論文報告,好在她深耕古仙舟語的翻譯研究,附注的閱讀注釋解決了我想進門卻不知道門在哪兒的困擾。
可古仙舟語對于我來說依舊隐晦,如果單純隻是想要記住非常簡單,我的目及之處都會被我镌刻進腦海,可記住和理解終究是不同的。
固定的程序使我無法想象疑似銀河落九天是何種景象,浮現在我眼前的隻有:懸崖、瀑布、水聲,這三個高度概括的形容詞。
邏輯賦予我清晰的思考能力,卻也剝奪了我幻想的權利,我無法想象,無法做夢。對于詩詞中的爛漫遐想是黑白畫布上,我永遠無法塗抹的顔色。
世界隻能看見黑白二色,我想象不到詩句中的色彩搭配,隻能照貓畫虎胡亂描摹一通。
其中蘊含的情感猶如潮汐般波蕩,如若你沒看清它奔湧的方向便會沾濕全身。
她的注解就好像是新手教學中帶有箭頭的符号,指引我其中的内涵。黑白灰的色彩圖塊被标上了ABC,每一個圖塊都能對應上各自的畫筆。
我領會其蘊,她親手将我腦海中四碎的詩句拼成一副瑰麗宏大的水墨畫。
胸口澎湃的情緒幾乎要将我淹沒,我好像回到了最初“誕生”那會,對這世界一切都充滿了無限的好奇。
等我回過神時,雙腳已經踏入特定的金屬地面,身後響起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熟悉是因為我已經在腦海中播放過無數次她講解注解時的從容不迫,陌是是我竟然又感覺到了從前那種不可名狀的慌張。
我裝模作樣地坐在椅子上,緊張到開始在屏幕上胡亂按,她沒有深究我的為什麼突然來此,隻是安靜地進入休息室。
這時我才看見屏幕中混亂的代碼,艾絲妲的提交的出錯報告也在此時通過審批抵達。我粗略看了一下,這個問題簡單,隻需要滑動滑塊将出錯的位置和合适的模塊調換回原來的位置即可。
幾秒鐘就可以解決的問題,我的動作像被放慢了數千倍,她出來得很快,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放在我旁邊30厘米處,估計是擔心我過于“全神貫注”把茶杯打翻。
可從你走進這扇門的那一刻起“全神貫注”的有且隻有你。
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她養了一株生命,我開口找她搭話了,也許是我出聲得太突然了,她站起來的時候吓得踉跄了幾下,看她手忙腳亂得打招呼,我久違得在【人】的臉上看見毫不掩飾的情緒。
好在我并未吓到她,我舒了一口氣。
這次的故障我追蹤了一下定位,是我之前沒處理好的私事,讓她遭受無妄之災了,有些過意不去,更何況我也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在悄悄【觀察】她。
她笑着和我說:“螺絲咕姆先生。如果沒有你,我恐怕無法按時完成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