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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霖摸着真心說,他更願意一個人在家住,就算是不方便點,也不大願意住到别人家裡,哪怕對方是老徐阿初這樣的好朋友。
他習慣了一個人生活,無論生活有多麼不如意、多麼艱難,他都習慣了一個人應付一個人扛,他不想讓别人看到自己的難堪,也不喜歡那種自己隻有靠着别人才能生活的感覺。
從十八歲出社會,到二十八歲,這十年他受過很多挫折,在外面尋找宰樹鳴的年月一點都不輕松,他一邊在各個城市穿梭,一邊找工作賺錢,他遇到過很多他一個人應付不過來的事情,被騙過錢,被看起來挺友善的人坑過,别人看他年輕又長得乖巧,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最難的時候差點去睡公園。
這些事情他沒處訴說,雖然那幾年和徐槐枝還是有聯系,但徐槐枝有徐槐枝的生活,有他哥的前車之鑒,柏霖學到的第一課,就是世界上除了自己沒有更靠譜的人。
所以他遇到困難也沒有跟徐槐枝說過,社會給他的磨練,鑄造了他現在打碎牙齒混血吞的死倔性格,他變得不願意袒露自己無能的一面,也不願意接受别人較為沉重的幫助。
這樣能讓他内心輕松很多。
徐槐枝和滕初在醫院陪他到了十點,在兩個人強烈要求陪床的情況下,柏霖一人力挽狂瀾将他倆全都趕走了。
給徐槐枝的理由是照顧我不如照顧好我的狗。
給滕初的理由是小孩子不要在醫院染上病氣。
柏霖嘴皮子快磨破了,他倆才屈服,離開前還反複确認了一下明天下午來接他出院的時間,柏霖盼着他們走了,回到病床上準備睡覺。
肖阿姨已經躺下了,笑眯眯地看着他,說:“有那麼多好朋友真好啊。年輕真好。”
柏霖彎眸,拉上被子,說:“來看您的朋友也不少啊,朋友多不多可不是年紀的問題。”
肖阿姨說:“我說年輕真好的原因是說你恢複得好,羨慕你明天就出院了。”
柏霖愣了一下,想起他來時肖阿姨就在了,問道:“您多久出院?”
“要晚幾天吧,年紀大了,身體不如你們小年輕。”肖阿姨說。
“哦哦。”柏霖應着,餘光注意到有個人直直站在門口,不走也不進來,他視線聚焦過去,看清是誰時,已經見怪不怪了。
肖阿姨看他神情木然地盯着自己背後的遠處,翻身看了眼,呀道:“你看,又有朋友來看你了。”
柏霖掀開被子下床,冷臉瘸着腿走向他,宰樹鳴見他又不拿拐杖,皺了皺眉,但沒資格說什麼,隻是雙手顯得有些無處安放,下意識有些想去扶他,手停頓在半空中,最後還是放了回去。
“我想和你聊聊。”宰樹鳴在他之前開口,沒做被動的那個人。
柏霖面色凝重,不知道是不是想說不歡迎他來,片刻問:“聊什麼?哪方面?我看我有沒有心情和你聊。”
宰樹鳴垂眼看了下他因穿着涼拖鞋而露出來的圓潤白皙的腳趾,又掀起眼皮,提議道:“換個地方說吧?”
站在病房門口确實不太合适講話,柏霖沒有拒絕的道理,便瘸着腿跟他走了。
路上護士招呼他,說他下次出門要拿着拐杖,他解釋走得不遠,沒事。
但其實宰樹鳴要帶他去哪他也不知道。
乘坐電梯一路到地下一層的停車場,宰樹鳴帶着他走到了一輛蘭德酷路澤面前,柏霖停下了腳步。
他認識這車,雖然隻見過一面,但車牌他都背得下來,這是宰樹鳴上次開到酒吧門口的車。
宰樹鳴開了車的鎖,走到副駕旁,把車門打開了。
柏霖帶着審視意味的眼神盯着他,站在離他五六步遠的地方,紋絲不動。
宰樹鳴輕輕扶着門框,說:“我帶不走你,你出不了醫院。不用擔心這個。”
柏霖知道。
他沒說話。
宰樹鳴便隻能解釋下去:“上車聊,你腿不方便,别站着。”
柏霖保持了緘默快一分鐘,确認宰樹鳴确實幹不出什麼讓他不爽的事,他才上車。
宰樹鳴把車門關上,從主駕座的門上了車,然後開了一盞閱讀燈,再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了一雙嶄新的純棉白襪,遞給了他,“穿上。”
柏霖微微一愣。
“保暖。”宰樹鳴言簡意赅,别的什麼都沒多說。
柏霖凝視了那雙襪子好一會兒,接了,但沒穿,而是塞進了自己的病号服口袋裡。
“穿上吧。”宰樹鳴說。
柏霖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