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背影消失在巷陌盡頭,阿玉轉過身,朝主街道的方向走去。
邁出小巷的一瞬,原本被銜在交錯屋檐間的陽光潑落,如同沸水淋了一身。
柳樹行列兩側,碧玉妝成,萬條青黛,眼前的景色被細葉裁剪成纖長的數條,目光也被切得細碎。
阿玉擡眸的一刹,原本略快的腳步突兀地減緩。
目光所及之處,那人鬥笠青衫,站在街角對面,背影袅如煙。
他沒想到能那麼快找到越頤甯,胸腔裡那顆心髒忽然猛烈跳動,如期蓬勃。
“小姐!”
聽到熟悉的聲音,一身青衣的女子回頭,三千青絲在空中揚起,又緩緩落回削瘦的肩。
黑曜石似的眼,在看清他的時候盛滿了驚訝。
越頤甯看着他走近前來,滿臉意外:“你怎麼會在這?”
阿玉從腰間解下布袋遞給越頤甯,望着她的眼睛開口道:“和小姐分别後,我走出去沒多遠就感覺布袋重量不對,解開看了一下,發現裡面有小姐的符牌,就猜到是我拿錯了。”
越頤甯愣了愣,她接過阿玉遞過來的布袋,打開松緊的結口,裡面赫然躺着一枚青銅質地的令牌,布袋晃蕩間,銅錢和陽光在令牌磨損的痕迹上來回跳動。
兩個人分道而行前,她分了采購物資的錢,裝在小一點的布袋裡給了阿玉,自己則留下了裝有令牌的錢袋。
兩個布袋都是符瑤親手做的,扯的是同一塊銀紋布料,從外形上看很是相似,沒成想那時太過匆忙,竟是給錯了。
“我不知道占蔔需要用到的器具和材料是否昂貴,怕小姐手裡的錢不夠付,就連忙回頭找過來了。”阿玉笑得眼睛彎彎,“我問沿途的商販和過路的人,有沒有看見一個穿青衣戴鬥笠的年輕女子,有幾個人恰好記得小姐,給我指了方向。”
他垂着眼看她,喉嚨裡含着不知名的悸動。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聲音驟然低下去,近乎喃喃自語:“……我一直擔憂會不會找不到你,幸好。”
幸好他找到了她。
越頤甯拽着編繩,慢慢将錢袋口抽緊,一言不發。
阿玉的聲線溫柔平穩,似乎是不卑不亢,但她其實聽得出他的小心翼翼。明明是她給錯了布袋,但他卻說是他拿錯了,生怕讓她覺得他話裡有責怪她的意思。
也許是之前她一直表現出的排斥和躲避,讓他失了一開始的溫穩從容。什麼話都思考很久才說出口,似乎總是在看她的眼色。
越頤甯想着,唇瓣不自覺地微微抿起。
......而就在剛剛,她還想着他是不是有意跟蹤她。
因為懷疑,越頤甯打消了馬上離開的念頭,故意在巷子口的不遠處等,就是在等待他走上前與她開口的這一刻。
她甚至連要怎麼問話都想好了,卻被他遞出的錢袋全數堵了回去。
......也是。若真是跟蹤,定是異常謹慎,一步不錯地走在後頭才對,怎會被她察覺。
念及此,一絲不易察覺的繃緊感紮入胸腔深處,纏繞生根,勒得她有點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