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域早早的就帶着兩個孩子站在家門口等李有富。

山區的清晨，不分季節，總是被一層濃霧所籠罩。這層濃霧仿佛是大自然的神秘面紗，輕輕地覆蓋在山巒之上，使得整個山區在日出之前都沉浸在一種朦胧而神秘的氛圍中。意境是意境，就是冷。也不知道原身是什麼體質，衣櫃裡一件像樣的厚衣服都沒有，連帶秦域也隻能衣着單薄。他本就特别怕冷，沒等多一會兒，就覺得身上的骨頭都開始隐隐作痛了起來，特别是有傷的那條腿，幾乎快要站不住。

耳邊是秦盼娣叽叽喳喳的說話聲。

“小爹，以後我大姐二姐不在家的時候你和小老四兒能不能下來一樓我媽他們那間房裡睡?”

秦域緊了緊衣領，問她為什麼?

她說:“我們家這裡好偏哦，附近人家又少，我晚上一個人睡還是有點害怕的。”

聽她這麼說後，秦域第一時間怪自己粗心，也是，雖然農村治安普遍要比城市好，但秦盼娣畢竟是女孩子，昨晚讓她自己住一樓确實有些難為她了。不過……睡秦寶夫妻的房間，這秦域就有點不太願意了。

“我睡你媽他們房間……這不太好吧？”秦域要笑不笑地回道。

秦盼娣兩眼一瞪，“咋個?難道你還嫌棄我爹媽啊？”

“沒有沒有。”秦域連連擺手，想解釋，又不知如何說起。

其實，他有一個秘密。

他怕鬼。而且是很怕。

這可能與他小時候的生活經曆有關，小時候，收留他的那家福利院旁邊就是個殡儀館，緊挨着後面就是公墓，所以秦域從來對這些東西就有着生理性的恐慌。他怕的鬼也不是什麼貞子、山村老屍之類存在于影視劇中的角色，真正會讓他感到膽寒的是真實存在過，卻已經死掉的人。比如秦寶。

偏偏秦域又是個無神論者。很糾結吧，明知道這些東西并不存在，但就是害怕。也正因為這樣，他才更加跟人說不出口。怎麼說啊，說他一個大男人卻害怕鬼?這不是招笑的嘛。

幸運的是，不等秦域想出怎麼應付秦盼娣，李有富的車子就出現在了路口。

也許是昨天那條煙起了作用，今天李有富對秦域的态度肉眼可見的親近了許多。車子還沒完全停穩，他就迫不及待地和秦域搭話，“你們爺仨兒還挺早的嘛。”

秦域看着盼娣，臉上洋溢着笑容，回應他道，“我們睡得早，這孩子昨天趕集累了，回來沒多會兒就睡了，今早都不用人叫就自己起來了。”

聽了這話，李有富自然地去逗已經主動坐上副駕駛的盼娣，問她那是不是都沒顧得上洗澡。

盼娣說：“洗了的！”

李有富問：“你小爹給你洗的？”

盼娣說，“我自己洗的，小爹隻幫我燒了水。”

“那你厲害啊！”李有富重重地揉了一把秦盼娣的胡蘭頭，随即，車輛調頭啟動，緩緩駛離了路口。

幾人的對話還在繼續，氣氛輕松愉快。聊着聊着，話題就自然而然的轉到了李有富身上。

為了多賺取一點兒生活費，李有富現在在鎮上一個超市幫忙送貨，每天早出晚歸和秦盼娣上下學的時間剛好吻合，所以秦盼娣才能每天搭他的車。

秦域對他這份工作很感興趣，好奇地問了他好些問題，他一一回答。

“我們這個地方能種的活的莊稼隻有玉米，洋芋，這兩樣值什麼錢?一家子人累死累活，一年能有個一萬多塊錢頂天了!還不如打工呢，我打工一個月還三千塊呢。”李有富吸着煙說道。

秦域認真聽着，不時點頭。

從他近段時間的觀察中，他發現這裡的農業發展水平并不高。這片土地的地勢崎岖不平，與北方廣的平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由于地形的限制，這裡的農民無法像北方平原的同行那樣，利用大型收割機等現代化農業機械來提高生産效率。農民們不得不依賴傳統的手工勞作方式。無論是收割玉米還是挖掘土豆，每一步驟都需要依靠人力來完成。想象一下，在炎炎夏日，農民們頭頂烈日，彎腰弓背，一鋤一鋤地挖掘着土地，汗水浸濕了他們的衣衫。勞動強度大，效率低下，收成還不高。一年辛勤勞作隻能勉強維持個溫飽。在這種條件下，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會選擇外出打工補貼家用。

“姐夫，你有沒有考慮過去外省發展呢？那邊的工資水平會更高一些。”秦域帶着一絲好奇和關心的語氣說道。

李有富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他緩緩地解釋道：“想過。怎麼沒想過……像你說的，外面工資高不說，機會也多。但是……”他頓了頓，接着說：“以前沒出去的原因主要是因為你姐姐不會開車，孩子們上學放學沒人接送。現在呢，情況又不同了，我和你姐姐正在考慮再要一個，所以暫時不打算離開這裡，等兩年再說吧。”

秦域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再要一個……孩子？”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驚訝。

“當然是孩子，不然是什麼？”李有富反問，語氣中帶着幾分理所當然。

秦域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李有富繼續說道：“我家現在三個女兒，雖然她們都姓李，但将來她們長大了，都是要嫁出去的，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們李家如果沒有一個兒子，那我李家的香火不就斷了嗎？”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然後又補充道：“還有我家那麼多地，光堅果樹我今年就種了一百棵!這麼多的家産，要沒個兒子，以後還不是白給三個姑爺撿去了。”

秦域就那麼安靜的聽着，不敢應聲，他怕自己沒忍住笑出來，然後被李有富趕下車去。倒是秦盼娣人小鬼大地回了一句，“大姑爹，那你也可以讓小芬芬她們招上門姑爺回來啊，生個娃兒跟你們姓李就得了嘛。”

“那怎麼行!”李有富滿臉鄙夷地表示，“一個男人，是要多沒本事才去到人家家裡上門?這種沒出息的，我可不要!”

秦盼娣撇了撇嘴，一副“老古闆”的眼神看他。秦域倒是很淡定，人想要快樂，就得尊重物種多樣性。這道理他上輩子就已經知道了。

三十分鐘後，貨車抵達鎮上小學。

秦盼娣看見前邊有她玩得好的同學，着急忙慌地跳下車追同學去了，連個再見也顧不上說。

秦域也跟着下去，“姐夫，今天真是太麻煩你了，那你慢走……”

李有富一個粗人，突然被他這麼有禮貌鬧了個大紅臉，心想，難怪昨晚老婆說他這小舅子脫胎換骨，現在看來還真是病得不輕呢!

李有富沒話找話，“那你去哪啊?現在還早，手機店不一定開門。”

秦域笑笑，說:“沒關系，我随便逛逛，姐夫你去忙吧，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