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人基地内,結束超額運轉的機械終于落下了今天結束的最後一個音符,狹窄的空間中無處不是賽博坦人能量液散發出的腥甜味道。
領袖衛隊的汽車人們垂着頭,兀自在自己的位置上發着呆,神情恍惚,機體上也都帶着不同程度的磨損。
大黃蜂在隔闆與阿爾茜中間側身通過,面甲上帶着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疲憊。
看得出來這位堅強的小戰士努力保持自己的清醒,然而向着休息室前進的腳步最終屈服于本能,他精疲力盡地癱倒在了過道的正中央,發聲器中傳出像是人類玩具失去電源後不成調的蜂鳴。
無奈的綠色越野車歎了口氣,認命地把埋在地上的小偵察兵抱到了旁邊可以坐下的空地,避免基地中光學鏡與CPU累到脫軌的其他人不小心踩到他。
同伴們尚且如此,紅藍色的領袖同樣也沒好到哪裡去。
擎天柱的機體上還帶着之前與天災交戰所留下的痕迹,沉穩又柔和的面甲也沾染上了顯而易見的疲色。
愁雲慘淡的氣氛彌漫在空氣中,賽博坦人的磁場中不約而同散發出生無可戀來。
領袖翻出自己的内線,陌生的頻道中隻有一道簡短又精确的短訊。
信息中用命令的語氣通知他開啟陸地橋以接收救護車與重傷員,與威震天一脈相承、理所當然的态度,毫無疑問地來自那輛小油罐車,然而……
他的小油罐車再次給了所有人一份大禮。
擎天柱看看坐在自己身旁不知在沉思什麼的好友再看看其他人,再次在心底咽下了一聲歎息。
隔闆的胸前裝甲被磨掉了噴漆,阿爾茜背後的車輪尾翼折成了90度,在這之中,獨屬醫官的機體最為顯眼。
原本橙白色的塗漆如今已經完全被獨屬于霸天虎戰士們的深紫色所侵染,變成了一條條醜陋、紫橙相間的不規則圖案。
然而醫官從未在意自身的狼狽,他的目光定格在自己的伺服器上,這雙與普萊姆斯争奪生命的手此時正在不停地顫抖。
他有多少年……不曾感受過這種感覺?
賽博坦最偉大的醫生自鐵堡畢業以來,便再未顫抖過執刀的手。
如果說賽博坦人的本能是與神鬥争,那麼以救護車為首的醫療機甲們便是字面意義與普神對抗的撲火者,那雙善于精細操作的伺服器曾無數次從神明手中奪過熄滅的火種。
從鐵堡的貴族醫院,到婆娑天城的私人醫館,再到黎明高地的地下診所,救護車從未對自己的雙手該如何揮刀感受到迷茫。
以及最後,是的,穿梭于戰火之中,眼睜睜地看着即便是他也無力拯救的生命流逝。
然後,是現在。
醫官身上屬于霸天虎的能量液滴落在地闆上,暈開一片藍色的污漬。
作為醫生,救護車十分清楚自己身上已經造成了起碼五級的金屬污染,他應該去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潔,也許還有消毒,但,他隻是坐在那裡,望着自己不住顫抖的伺服器。
這雙手上流淌着屬于另一陣營的機子的能量液……
第一次不是因為殺戮,而是因為拯救。
擎天柱想要攙扶他去休息,然而這位從陸地橋中狼狽跌落出來的醫生自回來後便沒有再說出過一句話語,此時自然也拒絕了領袖的好意。
他向着擎天柱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他知道這一定不能讓自己已經身為領袖的朋友安心,但他真的……他隻是……普萊姆斯,他隻是不能。
他……有很多要思考的東西。
霸天虎營地中的氣氛仿佛延伸到了汽車人的基地,二層扶梯上,拿冰塊敷着額頭的富勒特工以及皺着眉頭的美琪同樣保持了沉默。
傑克與拉菲看着這一切,摸不到頭腦。
同樣搞不清楚形勢的,還有隔闆。
綠色的大個頭看起來已經被今天的一切搞昏了頭腦。
他是說,這一切自從天災出現後就像是脫軌的列車,一路奔着不知名的方向狂奔,令機子不安。
隔闆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就好像……原本設定好劇本的未來正在向着另一條支線更改,給人帶來無法預知的危險以及……無措。
這就是隔闆所感受到的,先是美琪被綁架(這真的把隔闆吓壞了),再是領袖同意了救護車單刀赴會,簡直像是自殺行為。
然後就是出發前還憂心忡忡、戒心滿滿的醫官從陸地橋中猛地跌落出來,面甲上帶着幾乎不可能出現的對那些霸天虎的擔憂與震驚,以及憤怒。
說真的,雖然他們同意了派出救援,但那真的隻是迫不得已對吧?畢竟他們可是霸天虎!
最後,讓隔闆跌落光學鏡的事情出現了,那些霸天虎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汽車人的基地之中!
隔闆不是說他們無力招架,無論多少霸天虎他們都能輕松應付!更何況是一群蝦兵蟹将的量産機!
所有賽博坦人都知道霸天虎的量産兵智商低下。
他們甚至無法做到搬運一塊木闆!
所以他們不會恐慌……
隔闆不會恐慌。
可是為什麼那些士兵保持着恐怖的沉默在救護車與擎天柱的默許下把那些看起來已經下線的霸天虎量産機搬運進了基地内的醫療室?
整個過程迅速而高效,天啊,高效。
在這過程中隔闆沒有看見過一次量産士兵們的失誤。
沒有失手摔落、沒有故意砸壞、更沒有蓄意破壞,他們隻是低着頭,在傷員們呻吟時觸摸他們的手掌提供安慰。
這簡直……難以置信。
隔闆意識到,他們簡直像是正常的賽博坦人。
救護車很快調整過來了狀态,所有的情緒縮在醫生的面甲下,為霸天虎們提供了更有效的治療方案。
這過程中,霸天虎們沒有窺探他們的機密,一絲一毫都沒有,哪怕阿爾茜與大黃蜂沖着他們亮出了武器。
藍色的手炮充能對準了量産兵薄弱的外裝甲,但沒有霸天虎對此進行反應,他們隻是維持着那種該死的、不合時宜的沉默。
威震天怎麼可能允許他們在汽車人面前如此任人宰割?!
直到一架胸口以下都被鏽蝕腐蝕得破碎的霸天虎飛機被幾架和他同模且都顯而易見露出了苦惱神色的量産雜兵擡了進來。
隔闆能認出這同樣是一架勞工階級。
而他的性格……顯然比其他人都要更加像是“真正的賽博坦人”。
隔闆要強調,他并沒有對他們有歧視。
隻是……你得讓他緩一緩。
“霸天虎的量産士兵有CPU缺陷”,這一刻闆印象是每個賽博坦人都烙印進潛意識的,隔闆不清楚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但他真的有在糾正了。
這隻是太過驚人。
隻見那架患有嚴重鏽蝕症的機子對着自己身後陸地橋的光暈發出痛苦的尾音,綠色越野車隻能捕捉到其中破碎的語句。
他很确定自己聽見了天災的名字,或者是類似的,比如和“disease”、“pestilence”押韻的詞。
也是在這個時候,當隔闆開始去傾聽他的話語的時候,綠色的越野車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磁場。
那遠比汽車人的磁場要尖銳,卻比霸天虎的磁場要弱小,如果不去傾聽的話就無法感知。
這是什麼?
他順着這種特殊的頻率調整自己的聽覺系統。
下一秒,無數的情緒粒子湧入了越野車的CPU,隔闆發出了一聲壓抑的尖叫,好在量産們的動作足夠迅速但也足夠嘈雜,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隔闆不得不為自己的CPU加上一層過濾防火牆。
随後,他才震驚地意識到:
所有的磁場,都來自那些量産士兵。
無數的、無數的情緒就充盈在基地中,悲傷的、驚訝的、痛苦的、憤怒的……
那是來自量産們的情緒磁場,如同任何一個正常且真正的賽博坦人才獨有的。
他們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