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安娜忽視身體上的疲憊驕傲地擡起頭。
“但我好像沒有……”天災突然閉上了嘴巴。
住宅中隻有兩個人而沒有三個人的原因隻有一個。他意識到了這點。
安娜垂下了頭,從書包裡取出了那本故事書,她撫摸着掉皮的書頁,語氣低迷,“是的……她……”
“她去了天堂。”
“爸爸說她會過得很好的……”
但是天堂是……
天災從人類的網絡中了解到了這個詞語,天堂并沒有被證實存在,或者說,那更多的像是一個人類安慰自己坦然接受死亡的借口。
車廂内的後視鏡注視着逐漸控制不住情緒的女孩。
終歸是十歲的孩子,即便早熟,連日的委屈和痛苦終歸會從瓶子裡滿溢而出,安娜一邊擦着不受控制流出來的眼淚,一邊哽咽。
“她會在天堂看着我的,隻要我乖乖的……”
“爸爸答應我的。”
女孩的爆發是突然且沉默的,她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歇斯底裡,仿佛在痛苦中浸潤久了連大聲哭泣都變成了一種奢望,她隻是擦着自己的眼淚,竭力掩蓋着自己的不堪。
天災知道這種痛苦,他了解這種痛苦,這是和他一樣被欺騙的痛苦,被當做奴隸所壓迫的痛苦。
他知道女孩意識到了。
男人,那個所謂“爸爸”的話根本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女孩聰慧,怎麼會意識不到肯利·艾佛利對她所說的“如果表現乖巧,媽媽就會在天堂得到幸福”是一場騙局。
她隻是将自己的信任錯誤地托付給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渣。
“嘿,”天災和緩的聲音傳出來,讓女孩将紅腫的眼睛轉向了他,“想看點兒不一樣的嗎?”
“你還不知道的……一個秘密。”
“我不僅僅是一輛車。”
女孩的眼淚還在流淌,但他知道自己已經吸引住了女孩全部的注意力。
“我是個賽博坦人。”
“這意味着我可以變形。”
他哄着女孩在副駕駛位上綁好了安全帶。
這種天氣下他不敢冒險再讓身體不佳的女孩下車。
“你想看嗎?”在此之前他還從未想過自己用來迷惑塞拉斯和其他敵人的語調還可以用來哄一個人類幼生體。
如果你在一天前這麼告訴天災,他隻會嘲諷你未免太高看人類,或者嘲諷你是否做了怪夢該去清清你的數據冗餘,但現在,好吧,起碼他的機體不光可以用來戰鬥。
他盡力保持着車廂内的平穩性,變換為了站立的姿态,渾身的零部件在女孩瞪大的雙眼前變形重組,裝甲翻飛,随着變形齒輪激活的金色光芒,賽博坦人的機體嗡嗡作響,領袖級的機體設計第一次展示出它應有的機械美感。
“那……那很……”安娜一瞬間失了聲。
她坐在油罐車遠離地面的胸口中,從透明的車窗内能夠看到遠處的山峰以及她腳底九米高的地面。
“這真是……”
天災等待着女孩的評價。
“太神奇了!!!”
安娜驚喜地叫出聲,女孩的臉上終于不再流落出悲傷。
“我能看看你嗎?求你?”
安娜第一次露出這樣激動的表情來,她依然緊緊抓着自己的背包,淚水還挂在眼角但是波瀾不驚的藍色眸子卻再次迸射出光芒來。
“我可以看看你嗎?”她再次懇求道。
“不可以,”天災憋笑的聲音傳出來,“外面太冷了,而我不想拿你的身體素質冒險。”
在女孩失落的眼神中,他又慢慢地開口道:“但我可以給你看我的機體掃描圖。”
如果他們足夠熟悉,那麼安娜該在此時吐槽油罐車不合時宜的惡趣味,但他們剛剛熟悉,所以……安娜隻是期待着,用那雙崇拜的眼睛盯着天災的胸口車窗。
下一秒,一個賽博坦人的三維立體圖出現在女孩面前。
安娜再次笑了起來,聽起來快樂多了,“你真是漂亮!”
她大叫道。
“一個不可思議、漂亮的外星人!”
從未聽過的誇耀讓天災久違地有些不好意思。
他匆匆收起了自己的三維圖,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自戀了。
他輕輕咳嗽一聲,掩蓋了自己火種中不想承認的一絲雀躍。
對嘛,怎麼說他也是繼承了威震天與擎天柱的火種,他的兩個sire可都稱不上醜陋,他怎麼也差不到哪裡去嘛。
但表面上油罐車還是一副理所應當、不以為然的冷靜模樣。
“接下來你想去哪裡?”哄好了女孩,他問道。
雖然不管女孩說去哪他都隻會送女孩去一個能被正常人類稱作“家”的地方,或者至少是一個福利院,或者最不濟,扔到汽車人基地去,他現在知道擎天柱絕對是一個老好人了。
而他數據庫中對擎天柱的描述一定和威震天的反了。
他已經在糾正這個錯誤了。
“去哪裡?”安娜疑惑地皺起了眉。
她躊躇着:“我覺得……”
一絲不好的預感。
哦人類,我發誓,如果你再說你想回去那個男人的房子,我發誓我會……
沒等油罐車在内芯說完,安娜率先打斷了他。
“我想我無處可去了。”
什麼?
安娜依然有一部分神經在為自己正坐在一個外星機甲身上激動,但有一部分,肯利·艾佛利殺死的那部分已經再次開始低落。
“我從家裡逃走了,我回去的話爸爸一定會打死我的,而且……”她咬了咬牙,“我也不打算再回去了。那座小鎮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
“你可以把我送到隔壁的鎮子,或者,任何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都可以。”
“隻是别再送我回去了……求求你……”
女孩低着頭不敢擡起來。
良久,小油罐車才悠悠出聲。
“所以……你現在無家可歸?”
安娜點了點頭,肚子也适時開始咕噜噜的叫喚,她紅了臉,好吧,也許還得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而且她的腳踝也很痛。
“你需要一個地方休息。”
“你還需要一個家。”
安娜沉默着再度點了點頭。
下一秒,巨大的賽博坦人在女孩的又一聲驚呼中再度變形成了油罐車。
一個大膽的、冒失的、很可能是個錯誤的想法閃現在油罐車的腦模塊中。
他抓住了它。
盡管天災的CPU尖叫着這有多麼離譜,别說他能不能養活安娜,他連養活自己都還是個問題,但,嘿,今天他做主,所以沒有人可以為此改變他的想法。
救護車不行,K-19不行,他自己也不行。
所以他告訴女孩:
“我有一個好主意!”
下一秒,油罐車滿速奔馳而出。
“也許我們可以成為彼此新的家人!”
“什麼?!”
女孩驚訝的聲音被掩埋在油罐車引擎的轟鳴中,但緊接着,一陣歡快的笑聲打破了天災的獨奏。
“為什麼不呢?”
女孩大聲笑着,夾雜着殘留的淚水,她抱着自己的書包和油罐車的安全帶回應。
“我們來做彼此的家人!”
她不需要爸爸,或者任何試圖占有她的人,她可以自己找到自己的家人。
一個外星人,她的媽媽梵妮,再加上安娜,這聽起來就是一個家的感覺。
所以為什麼不呢?
起碼她知道身邊的這個賽博坦人不會傷害自己。
這就是安娜·艾佛利所需要的一切。
……
夜晚的冷風中,一人一車駛向誰也不知道的未來。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風聲中,女孩的聲音遙遙傳來。
“天災。”年輕的賽博坦人回答。
“你可以叫我天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