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萬沒想到，活這麼久，最先接觸别人屎尿不是照顧嬰孩，也不是照顧父母，竟是同居之人。事後回想這段，隻能說是鬼迷心竅了，我但凡多問一句也不用去抓屎。

跑完操陸續進教學樓時，看見前方金茂之目視這邊四處打量。本來他個子就高，還抻着脖子，總覺得呆頭呆腦的，像隻大鵝。我心中有預感，他在找我，于是越發低頭側身，不想被他找到。然而天不從人願，眼見就要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他忽然一個扭頭，擠開人群就渡了過來。

胳膊被他一抓，我隻好停下看他。

他神秘兮兮地往我手裡塞了個東西，我感覺涼涼的，舉起來一看，是一顆鳥蛋。小小一顆，布滿褐色斑點，很像鹌鹑蛋。

我問他哪來的，他說撿的。

我說他偷蛋賊，他說才不是，草叢裡撿的，沒人要了。

我握着蛋回了教室，想不通這麼冷的天，怎麼會有鳥蛋，還沒凍壞。

對着燈照了照，裡面好像有團黑影。而且因為我一直握着，鳥蛋都有些溫熱了，我感覺這蛋好像會動。

心想不會有小鳥要孵出來吧，更不敢松手，怕涼着它。

上課時，是英語課，老師帶我們對練習冊答案。英語老師的習慣是輪流叫同學念自己的答案，連念五道題，念完她會說錯幾個，并在黑闆上寫上正确答案。因為點人是随機的，大家都會比較緊張，别的科作業不做也得做英語作業，不然被叫起來念不出來，或者全錯，很容易被老師抓包。這節課我榮幸地被抽到，拿卷子也不忘一手握拳，捏着小小的鳥蛋。

念得時候感覺蛋在震動，掌心癢癢的差點松手。坐下後攤開手掌一看，鳥蛋竟“咔嚓”一聲，碎裂了一小塊。緊接着蛋殼越碎越多，一張小嘴露了出來，同時聽到叽叽之聲。我吓一跳，擡頭看四周，别人好像都沒聽見。

一隻秃毛小鳥從蛋殼裡笨拙地掙脫出來，怪模怪樣堪比異形。我嫌棄地露出笑容，敲敲桌子示意同桌看。

同桌看了一眼小鳥方向，一臉無動于衷，還問我怎麼了。

小鳥又鳴叫一聲，抖抖身子，忽然紮着翅膀，保持着奇怪的姿勢定在那裡。

我看着感覺不對，想用手指碰碰它，它卻身形一晃，抖動一下身子，皮膚表面就鑽出一層短羽。

那一瞬間我看到千萬個黑點冒出，還以為是密密麻麻的小黑蟲，整個人都被吓得一激靈。可是很快，那黑點飛速成長，變成毛絨絨的輕軟羽毛，接着小鳥身形壯大，幾秒内就變成一隻麻雀的樣子。

我被這匪夷所思的一幕驚呆了。這種飛速成長的景象隻在倍速視頻裡看到過，沒想到現實發生時，驚悚感十足。

球形麻雀長成後一展翅，就飛了起來。我疑心它要攻擊我，吓得我猛地往後縮。

麻雀卻撲扇着翅膀向窗邊飛去。

就在我以為它要飛出窗外，會不會撞到玻璃時，它卻翅膀一收，降落在金茂之的頭頂。

小爪子來回幾個騰挪，身子便調轉過來，目視着我。

我有些回不過神。

剛剛被吓到時我動靜過大，引起同學注意，老師當時掃了我一眼沒說什麼，等别的同學說完了答案，老師才帶一嘴，“趙君顔這是咋啦，做夢啦。”

我低聲說，“老師，麻雀。”

老師說，“Sparrow”。

我一愣，然後想到老師好像在說麻雀的英文。

我終于感覺不對，小聲問我同桌，“你沒看見那隻麻雀嗎？”

同桌問，“什麼麻雀？”

我又指桌上破碎的蛋殼，問，“那這蛋殼呢，你看得見嗎？”

同桌還是問，“哪有蛋殼？”

所以，又是幻覺？

好在，這次不是我自己看到幻覺。

想到這裡再去看金茂之，果然，他反應慢半拍地伸手到頭頂一抓。麻雀起飛，他沒抓到。他仰頭去看什麼東西在頭頂，麻雀在他頭頂上空扇動翅膀。

他低頭，麻雀重新落在他腦袋上。

他大概有些難受，又去伸手趕，麻雀再次起飛。

反複幾次，也不見金茂之生氣。就好脾氣的在那抓啊抓的，而我像看一出默劇，快被他笑死。

最後金茂之将一隻手蓋在頭頂，卻反手将手心朝上。我還想他為啥這樣姿勢，就見麻雀落在他的手心，被他一把抓住。之後他随手就将麻雀塞進了褲兜裡。

這也行？

不會飛出來嗎？

我看着他鼓鼓的、安靜的褲兜出神。

忽然聽到英語老師的聲音，“趙君顔啊，看誰看得那麼入神。”

我連忙收回視線，将腦袋埋進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