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和我不一樣的,”少年的聲音依舊活潑,和他所表現出來的一樣,總是那麼無憂無慮,“哥一出生就沒有健康的身體,一直呆在王宮裡,錯過了很多景色。”
“那至少,我這個做弟弟的,不能把什麼好處都占了啊,哥你說是不是?”
夜勒的眼中倒映出少年的模樣:
真摯的,關懷的,小心翼翼的。
……蠢不蠢啊。
我怎麼會有一個這樣單純的弟弟,
“不,”夜勒最終咽下了所有的斥責,歎了口氣,“哥最大的心願,不是管理國家,成為一名國王,對哥不算一種好處。”
“如果真的希望哥過得開心一點,就去好好做一名國王吧,”夜勒溫和的笑了笑,“在喜歡的女孩面前,男人要有擔當、有責任感啊。”
“哥,你都知道啊……”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
“真要說我最大的心願……”夜勒望向窗外,“記得我說過的那個我從小到大一直在做的夢嗎?”
“所以,哥你是想找到夢裡的那個人嗎?”
“是啊,”夜勒雙眼放空,“等到有一天,我覺得你不再需要……的時候,就去一趟海邊吧。”
“需要什麼?”
夜勒笑着搖了搖頭,沒有開口。
……當然是守護你和這個國家了。
生活風平浪靜,夜熙結了婚,接過了父親的重擔,成為了一名負責任的國王,侄子的出生也很叫人欣慰。
因此,當他派去潛伏在貴族世家的人向他報告打探來的消息,從而得知夜夢漓僞裝了性别時,他隻覺荒誕。
人魚國曆來的傳統便是男子為王,假如皇室所出皆為女子,則會從貴族的後代中,選擇一位有能力的男子來接過重擔。
那麼,在此前提下,無論消息真假,出現這個消息,就表明了貴族有人想對皇室下手。
……更何況,他用“年紀尚輕的侄子來他這裡時因此不小心露出了破綻”的理由,讓弟弟不對消息來源起疑心的同時,求證了此事的确屬實。
既然如此,連根拔除對皇室有異心的毒瘤就變得格外重要。
是時候讓他這個病号出點力了。
假裝自己因為常年生病心有不滿而産生篡位的念頭,所以将貴族聯合起來,允諾他們一定的好處,以“證據要在關鍵時刻放出一擊斃命”為由,恩威并施的壓下侄女的性别問題;與此同時,誘導他們覺得加入自己這一方,可以在扶他上位後再一腳踹了他這個老東西獲得更大的利益,讓他們不會轉頭向弟弟舉報自己;最後自己再做一場戲,好帶着這些謀權篡位的人一起沉眠,皇室再也不必受到威脅。
在一切的準備都做好後,恰巧送上門的洛淓,便成了這場戲謝幕的起點。
“……所以,您是知道洛淓在實驗中對平民的殘害的,對嗎?”
“……對,我在實驗室中也安排了下屬。”
“那您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沒有在實驗開始傷害我國的子民時,就将一切的罪惡都昭告天下,反而是……”
“縱容,是嗎?”
滿頭華發的夜勒垂下眼簾,面上帶着嘲諷的笑意。
“我曾經告訴自己,做人不可以太貪心,除了沒那麼健康的身體,我幾乎應有盡有,哪怕我的确羨慕甚至嫉妒過我的弟弟,但最終看見他那樣小心翼翼的表達着對我的關心,我也沒了針鋒相對的念頭,隻想做好一個黑暗中的守衛者,讓他帶着人魚國的子民,走上一條光明的前途。”
“人總是懂得許多道理,卻學不會完美的踐行,我是個俗人,也是個罪人。”
“我夢裡的那個女孩啊,幾乎已經成為了我的執念,她……她也有一條魚尾。”
歡笑的、生氣的、撒嬌的、溫柔的、渾身鮮血的、絕望悲傷的……
化不開的愛意與思念,既在她的眼裡,也在她眼中倒映出來的、自己的眼裡。
陌生而又熟悉的她,甜蜜卻又酸澀的情。
“我想找到她,不管用什麼方式。”
縱容實驗的進行,等于縱容人魚的捕撈。
不惜一切代價,換一個虛無缥缈的妄想。
他的自私,在某種程度上,葬送了旁人的命。
“所以,當你搗毀了一切時,我覺得,這樣的謝幕,也不錯。”
明知罪惡卻有所包庇,當然是另一種罪行。
他無法說服自己停止這種包庇的行為,卻又受着良心的譴責。
“……我真是,”
夜勒低聲笑着,擡起右手捂住了眼睛。
“懦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