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貴嫔遣散了下人,隻留貼身侍女在身邊,湊到明月耳畔小聲道:“看在你是我好妹妹的份兒上,我就告訴你了,隻是前朝之事,許多我也不太了解,大多是聽别人提起的。”
“聽說先皇在位三年時,曾有女子組織過政變,想要逼先皇退位,自己登基為帝,隻是天下哪兒有女人登基稱帝的道理?”
“那女子後來政變失敗,拔劍自刎了,也就那之後,先皇下令中原女子不得讀書識字,隻得在家相夫教子。”
聽聞此話,明月腦子裡的一根弦忽然像斷了一般,雙手緊緊攥起。既如此,當初甯紹行又為何要答應自己修建女子學院?難道不怕曆史重演?
還有那日,他将學院之事交予自己時,對自己說的那句“六宮之中,朕最信你。”
是發自内心,還是别有他法……
明月一時間腦子亂亂的,心也跟着亂亂的,若是真的,他就如此信任自己?
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動着,前所未有的感情一時間占據了整個胸腔。也來不及思考那麼多,也管不了什麼真情還是假意。
行醫大忌,切不可與患者發生關系。
明月強壓下心中的躁動,心裡暗想定是這些日子常常與甯紹行在一起,才産生了如此感情。甯紹行是帝王,若自己真的愛上帝王,那便是萬劫不複。
“妹妹,你在想什麼呢?莫不是被姐姐嗬到了?”方貴嫔擡手在她眼前晃了幾下,這才讓明月緩過了神。
明月抿了一口養生八珍糕,将糕點連同自己那點異樣的情緒吞咽下肚後,開口:“是,是妹妹不識規矩了。若是禁止女人讀書識字,那我豈不是犯了罪。真是多虧姐姐提醒,萬一以後有人發現了,拿着此事做文章,可就是麻煩大了。”
方貴嫔溫婉一笑,也跟着拿起糕點咬了一口:“你莫要擔心,下次不再讀書便好了。”
“反正我們女人家,讀書有何用?不如閑暇時間學學廚藝,練練琴棋,也能在侍寝時讨陛下歡心。”
明月點頭,卻不認可方貴嫔這番話。看方貴嫔受男尊女卑思想如此根深蒂固,她不禁為方貴嫔感到一絲惋惜。又聯想天下女子或許都如方貴嫔這般,被傳統思想支配,一時間改變想法,告訴她們男女也可平等,女人也可讀書識字,她們能接受嗎?
也不知道離筱那邊如何,但願他能成功招到學生。不要讓女子學院,還未實施就要倒閉……
方貴嫔今日來倚蘭苑看了明月,确實如宮人所說那般病得不輕,心下安心,又見明月聽了自己的話陷入深思,還同自己保證以後不再讀書。
她莫名的心情大好,連同着嗓音都輕快了不少:“時間也不早了,就不打擾妹妹了,妹妹生病,要好好休息才是。”
說罷,她婉拒了要送她的明月,帶着身邊的宮女離開了倚蘭苑。
剛一離開倚蘭苑,貼身侍女就忍不住開了口:“娘娘為何要同靜貴人說起先皇那事兒,那事兒本就是傳聞,而且陛下現如今也在朝堂之上提倡女子讀書識字……”
方貴嫔頓下腳步,轉身,斜愣愣的盯着身側的宮女。那副溫婉的模樣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醜陋的嫉妒與陰狠:“晚櫻,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自打娘娘入了王府,就一直跟随在娘娘身側。”晚櫻掰着指頭數了數:“整整五年了。”
“呵。”方貴嫔嘲諷一笑,不再留給晚櫻一個眼神:“五年了,你還是一無是處,蠢的沒邊兒。”
“父親從前說過,讀書人越讀腦瓜子越聰慧。她讀書識字,腦瓜子變聰明了,到時被她發現是本宮一直挑撥着她與姜淑妃,那被算計的就是我們了!”
方貴嫔語氣不善,盡是刻薄、愚蠢與嫉妒:“更何況,本宮和她同為貧民之女,本宮都未曾讀過書,她有什麼資格讀書識字?”
“哼,會讀書有什麼用,還不是要被本宮拿捏。”
方貴嫔似乎對讀書之事格外執着,幾句話來來回回重複好幾遍,回宮的路有多遠,晚櫻就聽了多久主子的辱罵。
知道主子幼年時過得艱辛,她恨自己當時多嘴,就不該詢問,同時又有些不甘,主子的苦難又不是她造成的,憑什麼拿着自己撒氣……
晚櫻将委屈吞咽下肚,忍了又忍,她看清了主子的怯懦與扭曲,也對眼前人失望至極。明明,剛入王府時,主子還是那個溫良賢惠的主子。
怎的一下子,就像被嫉妒的惡鬼搶占了皮囊一般,将自己的醜陋與不堪全都暴露出來,一覽無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