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不起了。李一珩仔細瞧她,瞧她笑,他也跟着笑。
鐘靈突然站起身,伸長胳膊去抱他的脖子,嘴唇擦過他耳朵邊時,半真半假地抽噎了一聲,“哎呀,實在舍不得李總啊,李總身材最好了,長得也是最好的了……”
李一珩心亂如麻,過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鐘靈的意思,一時間也管不了胸腔裡那股橫沖直撞的鈍痛感,用了大力狠狠地掐住了鐘靈那一截腰。
“我跟你說别再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聽進去了沒?”
鐘靈被掐住腰,又癢又疼,在他耳邊連連應聲,“聽進去了聽進去啦!”
“我這幾天閑,送你回去。”
“閑嗎?我早上可是聽小趙說你的一把手要帶着二把手跳槽呢。”
“嗯,小趙屁話這麼多看樣子也該讓他跳了。”
鐘靈樂了,邊樂邊在他臉頰邊上蹭,“别送了,我自己走。”
“不成,多不紳士啊。”
“沒事,你以後對别人紳士點兒就成。”
“……”
“那就送你到機場吧。”
“行吧。”
……
李一珩摟着鐘靈,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話說完了各自開始沉默,誰也沒想着撒手,就這麼摟着依偎在過分明亮的餐廳裡,過了半晌,李一珩低聲問道:“今晚就住這兒好嗎?”
“好。”
又過了小會兒,鐘靈貼近了些,近到皮膚擦出灼人火花,耳邊聲音細細小小、哼哼唧唧的,帶着缱绻的尾音,她緊貼着他叫他的名字,像一尾缺水掙紮的魚,“李一珩。”
李一珩覺得自己腦子“轟隆”一聲炸開了。他艱難地拉開她,俯身低下頭認真端詳她的眼睛,“什麼意思?這是告别嗎?”
鐘靈突然笑得十分爛漫,那雙眼睛每逢真笑開了就會成兩個細小月牙兒,李一珩以前老嘲笑她眯縫眼兒,鐘靈年輕愛俏為此鮮少笑得大,哪怕是真開懷了也是掩着臉笑,生怕被第二個人發現眯縫眼兒這件事,今天倒是坦蕩了,頂着倆月牙兒,愣生生答,“告别是真的,舍不得李總也是真的。”
後來,李一珩的熱汗砸進了鐘靈的心口,明火似的,快要燙出洞來,他禁锢着她不許她亂動,聲音低沉,一字一頓同她說話,“記得葛行宇嗎?”
“記、記得……”鐘靈淹沒在歡愉的熱浪中,神思渙散,“提他做什、什麼啊?”
葛行宇,小混混中的大垃圾。
高二那年,鐘靈聽了别人的瞎話誤會李一珩和别的女生暧昧,李一珩那會兒直男到生癌,解釋得蒼白、好聽的話也不會講,一鬧好幾天,雙方都很生氣,後來鐘靈知曉事情來龍去脈後自覺對不住李一珩,當晚正趕上李一珩一夥人逃課上飛霞路為好哥們兒慶生,鐘靈躊躇再三決定去找他,好好說幾句軟和話,于是一出租追到了飛霞路。
飛霞路一整條路的ktv和酒吧,恣意的少男少女都愛上這兒張揚。
鐘靈彼時沒手機,蒙頭找了許久沒找着人,又急又氣,于是在夜色中瞧見個差不多年紀的人就問,“同學,你是和李一珩一起的嗎?”
被拉住的葛行宇饒有興趣地打量她,“是啊,你找李一珩啊?诶?你是李一珩女朋友對吧?”
鐘靈如蒙大赦,連忙點頭,“他在哪兒?你能帶我過去嗎?”
肆意張揚的青春總是諸多摩擦,就比如葛行宇和李一珩,他倆結了不少梁子,球場上、飯堂裡、摩肩擦踵的操場中……就連葛行宇掏心掏肺追了整年的姑娘都直言告訴他自己喜歡的是樓下高二的李一珩。
“李一珩啊,他出去買煙了,我帶你進包廂等他吧。”
然後鐘靈便去了,那杯下了藥的啤酒鐘靈原本不想喝,可一想起這些人都自稱是她男朋友的好哥們兒,鐘靈跟李一珩鬧别扭已經理虧在先,于是便沒再多推拒了。
而等到李一珩撞開門沖進來的時候,鐘靈正吐得七葷八素、人畜不分,一群人瞧着她樂。
那會兒李一珩來不及揪出始作俑者,隻一門心思趕緊把鐘靈往醫院裡沖,他太着急了,生怕出什麼事,半夜裡還打電話找他父母要錢,急吼吼的,話說一半留一半,不管不顧就是要錢。
後來人沒事兒,就是名聲壞了,謠言像病毒,一個晚上就擴散感染了整個學校。
大家口口相傳“鐘靈昨晚嗑·藥被高三籃球隊那群混混們給糟蹋了!”,間或也有知情人摻雜其中分辨,“糟蹋倒沒糟蹋,藥剛下去沒幾分鐘人就開始吐,還沒等吐幹淨呢李一珩也不知道在哪兒得的消息立馬就沖進去了……”
真真假假說來說去,最後默契形成了統一,變成“雖然因為李一珩到得及時沒讓那群混混們得手,但鐘靈是不幹淨了,聽葛行宇說摸了個遍呢!啧啧啧……”
為了這件事,鐘靈趴在課桌上擡不起頭隻能死命掉眼淚,李一珩在校園裡瘋狗似的奔走怒吼着要殺人,最後被他班主任摁頭關進了宿舍連做好幾天思想工作才算勉強消停。
當年十六歲的瘋狗長成了三十歲的李總,他俯壓在鐘靈身上,面容沉靜,目光如幽深鬼火,“我後來打斷了他一隻手,家裡給賠了六萬……畢業沒多久偶然聽說他得了病,可能是嗑那些東西嗑多了吧……死了好幾年了。”
這事兒是偷摸弄私下解決的,李一珩一直刻意瞞着鐘靈,怕她害怕,到如今他又突然想親口告訴她,告訴她這世上烏七八糟的事情其實也沒那麼可怕,人力也好天道也好,總有讓它收場的那一天。
鐘靈愕然,撐起身想要問什麼,李一珩猛地低頭吻她,世界忽然天旋地轉、五光十色,什麼都沒有了,隻有脆弱的神經和飄忽着往上走的靈魂,過了許久李一珩才卸了力安撫般咬着她的唇瓣含糊輕語,“那個打過你一耳光的女的,叫什麼劉怡悅的……那女的你還記得嗎?”
巨大的沖擊将她裹挾上了最高的雲端,鐘靈已經虛脫無力卻仍舊逃不開這個人,隻能嗚嗚咽咽回答,“記得,她打我……”
“嗯,我知道,我替你打回去了,臉腫了老高。”
李一珩蠻橫地将她摁進自己懷裡,滾燙得像要燒起來,“要不是怕後頭麻煩,我還得多踹她兩腳。”
“打人不、不好,不對……”
“嗯,鐘靈你說得對,她确實不該打你。”
……
不知過了多久,鐘靈的神智像斷了線的風筝已經被風卷了老遠時,李一珩用一張薄毯裹着她抱上了小樓樓頂,月亮好漂亮,環着朦朦胧胧好大一層月暈。
房子頂層是露台,闌檻邊存了線泥,泥裡生了一小叢豔色野杜鵑,木頭扶欄木桌椅,散發着溫潤光澤,李一珩好像不知疲倦,杜鵑花都經不住了般簌簌搖晃着。
月色入高樓,起了風,人影纏綿,樹梢輕點,時不時有男人低沉的說話聲和女人細弱的喘息,帶着零星啜泣哀哀地求饒……
院牆外,管理員的手電筒光正好落在了那截闌檻上,“是誰在裡面?”
鐘靈小聲驚呼一聲,慌亂地往李一珩懷裡鑽,李一珩長手一伸扯來薄毯,連頭到腳覆蓋住她。
“還能是誰?業主呗。”
管理員隔着庭院門隻能瞧見樓頂上光裸的男人上身,靜谧月色下,如冷硬雕塑般,這房子一直沒人住,院子都是他每禮拜一回的負責打理,隻知道業主是個姓李的男人,他疑窦地檢查了一遍門禁,再三确定門前指紋鎖正完好無損地運作着,這才道了句“不好意思李先生,打擾了”然後轉身迅速離去。
鐘靈過了好一會兒才在頭頂低低的笑聲中鑽出腦袋來,李一珩赤身坐着,線條勻稱,輪廓完美,怎麼挑剔他都是萬裡挑一的卓絕。
“李一珩你知道嗎?”
鐘靈披着薄毯,朦胧月光落在她眼角鼻端,照出她剛剛劇烈情動過的绯紅,“雖缺些智慧,但你這一身,真是俊秀荟萃,我是真服氣。”
“?”
“你誇人怎麼還帶先抑後揚的?”
李一珩細品了品,不太高興,長眉皺了,眸子暗了,喉結滾了滾,故作兇惡道:“你罵我沒智慧,我要懲罰你。”
鐘靈:“?”
等到他再一次欺身,鐘靈覺得自己應該是走不了了,要死在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