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靈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他，“我突然覺得你這人好裝，太裝了。”
謝雲朗不想跟她講話了，他站起身，兩步跨到門邊然後沉着臉推開了門，“請吧您。”
鐘靈笑得花枝亂顫，“再給個面子，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說。”
“你覺得我能拿這個錢嗎？”
鐘靈不笑了，認真地問他，“也許要過很久才能還回去，我能拿這個錢嗎？”
謝雲朗沉默，他生得溫潤，知禮守禮，像他擺在幾上的那盆君子蘭，十分有風骨有氣節，他重新掩上門，去時隻用了兩個跨步，回來愣生生踱出十好幾步，鐘靈都等得不耐煩了他才鄭重開口道：“我覺得當你考慮到要過很久才能還回去這件事的時候，你就可以拿了。”
“其實李一珩不來這套，我也會勸你先别急着還我，畢竟我和他都不怎麼缺錢，幫幫你，不過舉手之勞。”
謝雲朗重新沏茶，擺弄茶盞的動作讓他看起來雅緻風流，這會讓人十分願意且熱衷看着他聽他說話，仿佛擁有一種蠱惑人心的能力。
“鐘靈，隻要你灑脫些你就能發現生活其實很簡單的，不要負擔也不要自責，你沒有不值得，錢是好東西能讓你吃飽喝足，灑脫更是好東西，能讓你活得自在盡興。”
“要覺得心裡仍舊不舒服就不拿了，要覺得不必要的傲氣可以先放一放，那還說什麼呢？”謝雲朗将竹青的小茶碗放到她跟前，蓦地笑了，“你問我錢生錢，是又不想拿又想借人東風對嗎？”
鐘靈臉紅，點了點頭。
“我從前還有些骨氣，後來可能是折腰太多次吧，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我就忘了該怎樣去自尊了，然後又發現其實忘了也沒什麼關系，反正本來也不想做什麼清高好人。”鐘靈輕聲細語的，像是在訴說什麼溫柔故事，她垂下眼睫，往小茶碗輕輕吹了口，“謝謝你幫我找漂亮借口，我實在是太想借這個東風了。”
……
謝雲朗的喉結上下動了動，還想勸慰些什麼時，鐘靈撇過頭截斷了他，“诶？門口那是誰啊？長得好可愛的樣子。”
外頭那個年輕女孩第四次将腦袋探進虛掩的門縫中，謝雲朗終于生氣了，“探頭探腦的幹什麼？你是老鼠嗎？再探脖子給你夾斷。”
“……”
這句話吓得鐘靈一口熱茶湯險些沒端穩，“你幹嘛這樣罵别人啊？”
謝雲朗不說話，倨傲地盯着那扇門。
女孩“嗖”地縮腦袋，兩三秒後，門輕輕叩響了，
“進來！”
謝雲朗的聲音比剛才明顯高亢了些，爾後抱着好大一沓子文件的女孩走了進來，目光劃過鐘靈時還倉促地朝她笑了笑。
确實好可愛，眼睛又大又圓，瞳孔黑漆漆的，一笑露出很細密整齊的牙，整個人幹淨得像樹梢頭沾露的小白梨花。
“老闆，這些需要您簽字……這個是會議記錄，然後這個您的快遞，啊！還有這些，這些是D組那邊卡特姐讓我拿過來的說是請您……”
鐘靈想着别礙事了，正準備開口要撤，謝雲朗齊齊打斷了面前的兩個人，“鐘靈你先坐一小會兒，晚飯一起吃。”
鐘靈：“哦。”
“餘元。”
叫餘元的女孩“嗳”了一聲，鐘靈能從後頭瞧見她偷偷瑟縮了一下的脖子。
“你能不能做好自己的事情？”
“啊？我……”
餘元怯生生擡眸，想問問她哪裡沒做好自己的事，正在敢與不敢間摩擦時，老闆又問她話了，“你能不能隻做自己的事情？”
餘元：“啊？”
“天天替别人跑來跑去幹這幹那你不累嗎？你很差嗎？總被别人使喚着跑？”
“……”
謝雲朗：“我問你能不能。”
餘元：“噢，能的。”
“能什麼？”
剛剛還端方如玉的君子蘭突然A斷了腰，鐘靈躲在後頭暗中觀察，内心十分驚悸且激蕩。
餘元臉頰發燙，眸子裡多了一點點雀躍，“以後老闆您使喚我才跑，别人使喚我不聽。”
然後謝雲朗似隐忍又似滿意地“唔”了一聲。
“……”
紙張嘩啦翻動伴随着偶爾漏出的鋼筆簽字的細微摩擦聲中，謝雲朗的事情處理得很快，餘元站在辦公桌左邊整理好文件夾，臨出門，謝雲朗突然想起什麼般問餘元要手機，“我手機不知道落哪兒了，給我打個電話。”
鐘靈坐在對面沙發上，一聽這話先疑惑謝雲朗為什麼越過了明顯更閑的自己，随後電光火石攥住了點苗頭，擡頭隻消一眼就瞧見他夾在右邊一疊文件紙下的手機邊緣，而手機主人的手指，甚至還欲蓋彌彰地在那疊紙張上刮了刮。
鐘靈高深挑眉，了然于胸。
十秒鐘後，謝雲朗震怒，“你給我備注的蟹老闆是個什麼東西？”
餘元：“！！！”
鐘靈還是沒忍住，不小心笑出了聲。
……
大半個鐘頭後，飯桌上，鐘靈左手給謝雲朗夾菜右手替他滿杯，十分江湖氣，“來！為了恭賀蟹老闆鐵樹開花，咱倆以茶代酒，必須碰一個！”
謝雲朗橫了鐘靈一眼，不情願搭理她，自顧低頭在新得的号碼上存上名字“餘元”，過幾秒覺得不好，删了改成“老鼠”，半刻後又重新輸入“芋圓兒”，瞧着文字透出滿滿的可愛氣這才滿意地滅了屏，鐘靈在一旁瞧了直樂，大喇喇地給他出謀劃策，“喜歡誰就對誰兇欺負誰那是小孩子談戀愛才用的招數，謝雲朗你三十過了吧？别蹉跎時間了，我有個主意，保管好使，就看你敢不敢聽了……”
謝雲朗說不心動是假的，但可惜他心動之餘仍存有足夠的理智，“吃你的飯吧！”
鐘靈一擊未成也不心灰，“沒事兒，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再來找我，本軍師二十四小時待命。”
“鐘靈，你清醒一點，收拾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好嗎？”
謝雲朗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後冷哼，他生得端方，氣質又好，所以即便做這樣不屑的神情也不會惹人真惱他，這點跟李一珩簡直一個天上地上，李一珩雖然皮相好，耍帥無人争鋒，但隻要他故意煩起來就會讓人恨不得一榔頭給他天靈蓋砸穿了，一了百了……
“啧。”
鐘靈咂了咂嘴，無趣地夾一筷子菜，菜是酸甜口的，吃完覺得生活好像又有滋味了起來，忙龇牙咧嘴道：“這也太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