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珩其實興趣缺缺,“你媳婦兒不剁了你?”
“要殺要剮也是明天的事兒了。”陸泉那對黑眼珠子愈發地亮了起來,“好兄弟,有今天沒來日!”
“……”
于是說好的不喝酒就又成了一個響亮的屁。
陸泉自鐘靈上回給他瞎調酒,喝完竄了好幾天稀後再喝啥酒都覺得不夠勁兒差點意思,難得年前一個松泛雪夜,他着實不想再和李一珩去聽苦哈哈的民謠了。
“咱今晚喝點别的。”
李一珩:“?”
陸泉:“我們去Is吧!”
Is現在算是老得不能再老的酒吧了,城市車水馬龍、人間燈紅酒綠,那碩大的Is頂着近二十年的名字伫立在這個日新月異的鬧市一隅,據說更換老闆加重新裝修的次數就一雙手數不過來,隔幾年換個樣兒,讓人十分有新鮮感。
李一珩和陸泉上初中的時候就脫了校服往裡混,有段時間還被人送号‘Is小王子’。
“你不是十幾年前心髒就扛不住Is了嗎?”李一珩問。
高考結束後,陸泉攏着一衆狐朋狗友齊齊相聚,将走過十八歲的青春作酒精,喝在Is吐在Is,當時李一珩攀着暖氣管奔逃去南城反被甩後,也加入了這個“喝了吐,吐了喝”的傻逼組合,再後來陸泉喝進了醫院,而等他曆經千辛萬難,好不容易從胃出血以及他爸媽手上活下來,想着去Is慶祝一波新生,結果甫一進門就差點被樂聲鼓點當場帶走。
那短暫的一次住院好像被醫生治好了什麼大病,陸泉終于不浪不Rap了。
“所以得去找找青春的感覺不是?”
陸泉越說越來勁兒,李一珩卻耷拉着眼皮,語速也慢,像個沉悶又古闆的教書先生,“陸泉你要這樣搞,你媳婦兒知道了真得剁你。”
後者破罐子破摔,“我不幹壞事兒我就問心無愧,我問心無愧她就算真剁了我我也英魂永存。”
一頓沒什麼滋味但也總歸飽了肚的晚餐過後,陸泉盤腿坐在蒲團上,手上打電話喊人定座,底下腳指頭歡快地動彈,一眼就能看出有多期待,李一珩深呼吸了一口一摸兜,沒煙了,他進門的時候記得下樓往右走兩個門面有間煙行,“我出去買包煙。”
陸泉:“正好,給我捎瓶可樂,這他媽黑店,一罐可樂要他媽八十,窮瘋了這狗日的……”
李一珩起先戒過煙,看效果還挺成功的,那會兒鐘靈在的幾個月裡他半口煙沒抽過,可惜後頭事情太多太繁雜,不弄點東西分散下注意力他覺得自己會犯法,說到底也沒太大煙瘾,就是兜裡沒那玩意兒會覺得有些不舒坦。
李一珩從旁邊買了包煙,出店門時在路邊長椅上點了一根,正好自己個兒安靜安靜,以前年紀小時最怕孤獨,非得鬧騰得上天入地才不枉此生似的,如今年齡越長越覺得難得清閑安靜,李一珩深思渙散,想着要不趁陸泉那小子沒注意,偷摸溜了算了?可是溜了之後呢?一個人待着真的會很好嗎?
……
那個年輕男人通紅着眼沖到跟前時,李一珩甚至覺得他可能下一秒就要掏出刀來紮死自己了。
“兄弟。”
李一珩咬着煙嘴,腦子裡飛速衡量着如果對方真掏出兇器他該如何做到有效地制敵,“我倆認識嗎?”
年輕男人當然沒有掏出刀,他隻是紅着眼瞪他,然後在寒風呼嘯幾輪後挨着他落了座,聲音半點不兇,反倒十分脆弱地萎靡,“我跟了你好幾個月了。”
李一珩:“?”
“我是景歡的前男友,我叫秦照。”
哦,原來是景歡口中那個“沒甩幹淨”從而跟着追回了國的前男友。
“誤會了兄弟……”
李一珩有些尴尬,秦照卻恍然不覺,“沒關系,景歡是跟我分了手的沒你尴尬的事兒,而且你确實挺牛逼的,我看到了,也服氣。”
他望着李一珩艱難地動了動嘴唇,“大哥,能給我一支煙嗎?”
李一珩忙不疊将整盒煙都遞給他,秦照說了聲“謝謝”然後在一圈又一圈的袅袅青煙中傷透了懷。
秦照:“我隻是不明白,她從沒給我一個理由,所以我不甘心而已,并不是變态,跟蹤你這麼長時間,對不住了。”
李一珩點頭又搖頭,“沒多大事兒,别再跟了就是。”
畢竟是個看上去那麼可憐無助的人,李一珩打量他,也感謝他沒掏刀紮自己,于是一支煙抽到最末尾時,沒忍住問道:“怎麼個回事兒啊?”
寒風蕭索,殘葉在半空打着旋兒,兩個男人并排坐在昏黃路燈下,一個叼着煙望天,一個埋着頭朝地。
秦照:“她半點沒說我哪兒不好,隻是堅持要分手,我以為她鬧着玩兒呢,結果一晚上就人去樓空,她那麼多衣服包包什麼的,居然一晚上就全搬空了,我看見的時候人都傻了……”
李一珩:“景歡也是個狠人,不過你怎麼招她了?沒幹什麼壞事兒吧?”
秦照原本還有些顧忌男人之間的牌面,結果一聽這話,瞬間破防了,“怎麼可能?我每見她一面最少提前三小時做準備,跟她在一起十四個月比我過去二十多年都活得虔誠認真!”
李一珩:“……”
“去年這時候她還淩晨起來排隊幫我搶鞋……轉過頭她就把我踹了,連正兒八經挑挑我毛病的借口都懶得找……你說,她為什麼能這麼狠啊?”
李一珩生了憐憫,憐憫完秦照又可憐起自己,“都有這步,看開些就好了……”提及此甚至不惜自貶,說教得十分情真意切,“你别看我現在人模狗樣兒的,不也是被踹的那個?”
秦照愕然,問道:“大哥,愛情都這樣嗎?”
大哥深沉地吐了個煙圈,“女人都這樣。”
陸泉急赤白臉沖下來尋人時,瞧見的就是這一幕,細小雪花又洋洋灑灑飄起來了,明明是那麼軟紅十仗、八街九陌的繁華路,兩個男人,一個賽一個的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