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月:‘……長湫?’
片刻後,仲長湫生無可戀道:‘别問我,沒結果。’
林清月怒:‘我問正經的!’
仲長湫深吸口氣:‘這祖宗要去宮裡救她四哥,隊長你知道我廢了多大功夫才攔住她嗎?!’
‘那你們現在?’
‘神山山底,她正威脅獅子去叫同伴幫忙,我正勸她。’
仲長椿立馬冒泡:‘哪兒?我去找你們!神山裡面很危險,你别輕舉妄動!’
然後兄弟倆都沒聲了。
氣氛沉默了會,秦安肆問:‘你那邊還好?’
林清月冷冷:‘差點死了。’
秦安肆:‘?’
林清月摸摸自己脖子上的傷口,想到齊鋒眠那副樣子,身體不自覺又顫抖了一下。
秦安肆深吸口氣:‘别催,山路不好走,你再堅持會。’
林清月抓狂:‘沒催啊——但我真想回家!動不動就殺人,這裡太可怕了,你們難道都沒有感覺的嗎……’
‘隊長,你不要這樣。’羅知之試圖安慰,但自己聲音都有些顫抖。
秦安肆語氣較為平靜,竟沒嗆聲,安慰起來:‘看得到的,那天戰場上血流成河。但戰争就是這樣,這個時代就是這樣,他們是為國戰死,總歸……值得。’
值得?
你不是他們,怎知值不值得。
秦安肆的話說完時,林清月腦子裡蹦出這麼個問句。
她忍了忍,沒說出來,暗自深吸口氣平複心情。
這時仲長湫又突然開口:‘都傷感些什麼,來跟這個顧小小姐待幾天就好了。’
這話把林清月逗笑。
也是,都已經來到這兒了,又能怎麼辦呢,接到的又是那麼個任務,而且綁定的是桑朝的軍營,那他們就相當于是桑朝的子民,這姜國是敵對軍營。
潛伏在敵人裡面這種事,從古至今還少嗎?
何必為此傷懷。
這樣的經曆,也算是另一種長見識了吧。
幾人還是照常交換情報。
直到晚上,都無人再找來,隻是沐浴時看到又來了些新人。
林清月觀察過,這兒的丫鬟也都不簡單,一個個多半都有些本事,白日去園裡,到孟放歌趕來,壓根沒多長時間,那時候跟着她的隻有一個丫鬟,她也是看到丫鬟離去才沒那麼慌張的。
林清月明白,要讓孟放歌真待她如好友那般,沒什麼可能性,不管怎麼說,之前她也是欺騙了他們,而敵對的關系,更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總不可能就為了這個任務,真的來姜國常住吧?
就算是大趨勢來看,也是在桑朝待着更好……
不過也不是沒有解法——
“林姑娘。”
“什……”
等等!
這聲音、這稱呼,是顧尋風?!
是他吧,絕對是他!
彼時林清月還在桶裡沐浴,也隻有這個時候周遭沒人盯着。
她回頭,望向屏風後面。
果然有一道人影。
“将軍——”
話沒說出來,被屏風外的人打斷:“受傷了?”
林清月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上的傷口:“嗯……”
他說:“我偷了他們宮裡的金瘡藥出來,放在桌上了,你可以用。”
依然平淡且清脆的聲音傳入耳中,林清月心裡總歸是安定了許多,聽起來他沒多大事?
“你呢,你怎麼樣?”林清月不放心問。
屏風那邊的影子沒有動作,隻靜靜立在那裡。
他答:“挺順利,我會找時間帶你離開這裡。”
“現在不帶我走嗎?”林清月轉了下身子,水聲嘩啦響起。
接着,她看見人影動了動,腦袋微微偏了偏,這時才發現他是背對着她的。
許是被她的動作驚動,顧尋風轉過身來,面對着屏風,認認真真說:“不要害怕,你就想象我一直在身邊。”
林清月故作失落:“那也隻是想象而已。”
顧尋風默然。似乎是想轉移話題,片刻後道:“我來時沒看見焦焦,客棧掌櫃的說你們來了這,所以才找過來,現在我的事情還沒做完,走不了。不過你在這沒有生命危險,白日裡,我偷聽他們講話了的。”
林清月問:“他們講什麼了?”
“孟放歌此人心思缜密,猜你或許還想故技重施,想用你把我引出來,故而不會動你。”顧尋風壓着聲音同她解釋,“屆時,我會救你出去的。”
說完,那道身影再次動了動,似是要離開。
林清月輕輕說了句:“等等……”
然後從浴桶中起身,随意扯了個布條當做浴巾往身上一裹,就繞過屏風過去。
她朝着那抹赤紅色的背影快速追過去,抓住了他袖口,不等他回頭來看,率先展開雙臂,從背後将他抱住,低言與他道:“其實,在你走的那天晚上,我就傳信回去了,你不要逞強,會有人來幫你的。”
顧尋風愣了愣,手落在空中,沒好意思去碰她,“……我知道了。”
“還有,焦焦她和我隊員一起逃出去了,你不用擔心她的安危。”
“我不擔心她。”
說罷,顧尋風嘗試着朝前走,想逼迫她松手,但她不僅沒松,反而抱得更緊,語氣慌張:“你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打算,不然我不安心。”
顧尋風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擡擡手,覆在那手背上,一邊說話,一邊掰開了她的手。
“既然你已找好退路,那便好。我行事向來不顧及這些,這回有你在,我會更加順利的,我也會盡早救你出去。”
林清月卻抓着他衣袖,怎麼都不肯放手,“你帶我走吧,就現在……”
顧尋風似乎是在思索這件事的可能性,沒有回話。
見有希望,林清月便閃身到他面前,捏住他雙臂,一臉恐懼:“我今天差點就死了!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待在這裡了,你帶我走,好不好……好不好?”
她閃着淚光的眼眸直直望過來,顧尋風耳尖竄上一絲绯紅,眼神木木的,不敢往其他地方多看,隻能盯着她那雙眼,然後心下一軟。
“我……想想。”
林姑娘從未對他這般撒嬌過,此時定是怕極了,也對,林姑娘隻是一個姑娘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怎麼可能跟他這血海中摸爬滾打出來的一樣呢。
可他如今一直被追殺,還與其他人失散,林姑娘跟着他,比在這将軍府還要危險。
不過……
不過經此一遭,林姑娘大概,不會再把那個齊鋒眠當朋友了吧?
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裡,顧尋風更加心軟。
“也好,既然林姑娘的朋友都見了,留在這沒什麼用處……”顧尋風眼神挪開,望向一邊,手裡還解開外袍給她披上,“我想……我也可以保護好你……”
林清月眼睛閃了閃:“你答應了?”
而後也不等他回答,把身上的衣服塞回他懷裡就跑走,顧尋風好奇看過去,見她抓了衣裳就繞回屏風後面,于是顧尋風立馬把身子轉回去不再看。
不久後,林姑娘衣衫規整,跑過來站在他面前。
她一襲白衣,長發都來不及挽,就那麼散落着。
“我準備好了!”
“……”
“怎麼了?”見顧尋風愣着不動,林清月發問。
顧尋風率先把眼神挪走看向别處,沒說話,擡腳走向燭台,一手拔劍,随着劍風起落,燭台熄滅。
刹那間,屋頂磚瓦響動,門外也傳來腳步聲,林清月剛追到他身後,就被他一把拉進懷裡,轉入屏風,恰時門被人踢開。
顧尋風亦擡腳,把屏風踢倒。
顧尋風拉着她一路奔走,将軍府内嘩然,燈火瞬間都亮了起來,他們正躲在孟放歌屋旁的一處水榭,隐蔽在黑暗裡。
“你們怎麼看人的?”
“将軍,是屬下失職!”
“别失不失職了,人抓到沒?最後在哪消失的?有沒有逃出府?”
“府内警衛森嚴,應當不會那麼快逃出去,但現如今他們藏在哪,我也不敢斷定……”
孟放歌抓住重點:“他們?”
侍女道:“是的,将軍,姑娘有人接應,是與一個紅衣服男子一同逃走的,那男子逃跑和躲藏的技術出神入化,我們實在追不上……”
水榭裡,某個拐角,林清月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湖中還有些魚在遊動。
“逃出去後,你打算去哪?”
顧尋風望向她,黑暗中,他眸中情緒不明,“我還要最後一件事未做,你願意陪我去北河一趟嗎?”
林清月疑惑:“去那做什麼……”
既然打聽到了她的去向,應當也知道她曾經去過北河附近,若是如此,顧尋風定然也是去過,難道是發現瀛洲的人了?
果不其然,顧尋風說:“姜國曾經被瀛洲攻過,根據那個君王的反應,我猜測姜國不會膽大到違背祖訓跟瀛洲合作,但瀛洲若真要動手,必然是從姜國這一小國開始——”
“本是同一片土地上的,我也不願姜國百姓被瀛洲那群匹夫屠戮,既然這樣,幫襯一二未嘗不可。”
林清月輕笑:“你看得明白。”
她望向遠處正在指揮家仆的孟放歌,壓住嘴角,微微歎氣。
“……如今戰事暫停,孟将軍負責修繕北河橋梁,我打探過,她也知曉瀛洲的人已然滲入,但仍不确定究竟是故意不發現,還是打算後面一并打擊,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沒與瀛洲合作。”
顧尋風分析:“瀛洲幾人悄悄滲入,緻使橋梁修繕錯誤,這種事對姜國是一個巨大的打擊,無論是人力還是經濟上,哪怕他們的确曾經合作,經此一事,怕也是要分崩離析,已經不用太擔心。總之,不能讓無辜的百姓卷入其中,這關乎生死。”
聽了他的話,林清月重新看向他:“那為何還要再去一趟?”
顧尋風淡然垂眸。
“順路,且……”
“什麼?”
“再不去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