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香？”

查理曼結束晨禱，注意到立香走出卧室，“起來了啊。”

“查理，我有話和你談，必須馬上說。”

“好。”注意到少年神态認真，查理曼立時恢複君王的端正嚴肅，一甩披風走向玉座，“跟我來。我也正好有要和你說的話。”

王室靜得連一根針都墜地有聲。法蘭克國王正襟危坐，人類禦主站在階下，兩人互相平視。

“想談什麼。”這次查理曼居然先将話頭遞給他。

“查理先說吧。”或許他接下來能解釋自己心中疑問，也就不必親口說出什麼傷害對方的話。少年心中仍存有一絲天真的希望。

“那好，”查理曼右手擡起，做出邀請的姿勢，“立香。你要不要從此以後都留在這裡，留在我的法蘭克□□活？”

“欸……”

從未預料到查理會問他這個，立香隻是愕然地語氣詞連發，“欸欸？！！”

“你應該還記得，我被召喚是為了維持『正确』的世界。”裁定者将手搭回，“截止目前，潛在的侵略威脅都被我成功排除了。這片領域已經不存在其他勢力範圍，所有宜居之處，都在法蘭克的疆土以内。必然會出現的内部動亂，在『秩序』的貫徹下也全部平息。你得承認，這是值得稱贊的成果吧？”

國王陛下不着痕迹地在求誇。

“嗯。”立香點點頭，“查理的國家一直很美好。”在目所能及的表面上。然而，“你貫徹『秩序』的方式……就是使用天聲同化？用甚至沒有成文的概念來規範大家？”

“一味拒絕卡爾大帝的力量，在統治國家這方面并不明智。畢竟，他比我更适合做這些事。”查理曼淡然地擺出事實，“白日夢解決不了實際的問題。眼下的情況，正可謂是将現實與幻想結合起來的最佳方案。……嘛，距離理想的國度還差點距離，不過我相信隻要有你在，一定能令它走向更繁榮的方向。”

你意下如何，立香。查理曼對他露出和煦的笑意。

“留下來吧，成為王國的一份子，讓我守護你。是你的話，就算和你共同分享這個國家，我也會允許。”

“…………！”

立香閉了閉眼，想哭又想笑的心情紮得他胸中隐隐作痛。那些疑惑的事在聽到這句話後，自動有了答案。自己不是智者，也不是英傑。繞了這麼大的圈子才想明白……确實隻是，愚蠢的普通人類。

“冒險者時期的你也說過這樣帥的話呢。……不愧是查理。”

少年禦主用極輕的音量自言自語。随後，他深吸一口氣，垂下肩膀。

“在我接受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陛下。”立香放開聲音，“你統治這個國家所遵循的『王道』是什麼？”

玉座上的王肅然斂目。“那當然是……和平。”他緩緩說道。

“不對吧。”立香邁上台階，“如果你對自己貫徹的準則還像這樣懷抱着自豪的話，為什麼不能将那個詞說出口？！你總是挂在嘴邊的，……做什麼事都要『帥氣』的王道！！”

修長的手指緊捏玉座扶手，手背青筋暴起。“那種話，說不說又有什麼關系！”

“因為那是你的願望，是你最喜歡的東西！建設一個帥氣的王國（世界）——”也确實快要觸摸到那份理想的形狀，“但是使用的是你自己不能認可的不帥氣的手段，走的是和卡爾大帝近似的道路。為了不讓這份認知産生戒律，封印你的力量……”立香同樣握緊拳頭，“你将『王道踏破』舍棄了，對嗎，查理？”

長久的不語等于默認。

這就是……和冒險者靈基的查理曼之間，緻命的斷層。

“這種事一旦和我建立契約，當然會暴露。”立香苦笑道，“沒有這個限制，你可以自由發揮出天聲同化的力量，強迫大家按照你的風格來處事。即使法蘭克王國會是一個直爽帥氣的世界……你還是，打從心裡覺得不能再用那個詞了。”

因為無顔面對它。

因為骨子裡仍有騎士的矜傲。

……這個較真的，無時無刻不在準備着給自己施以懲戒的聖騎士帝。

“某位大文豪不是說過嘛，玫瑰不叫玫瑰也是芳香如故，”立香回想起莎士比亞偶爾吟詠的詞句，“在我看來，查理沒有做錯，也沒有改變過。被賦予期待，就為了不辜負國民們的願望全力以赴。你說不出口的話，我來說也好。——我覺得你很帥氣。即使是成為了自覺不适合的國王陛下，也沒有放棄王權，沒有把任務交給其他的Servant，一直憑自己鬥争着堅持到現在的你……是最帥氣的！！”

查理曼深深低下頭。額發遮住眼睛，表情不甚明顯，隻看得到他弧線優美的嘴唇微微顫抖。

“所以……對不起。”立香朝他深鞠一躬，“我不能留在你的王國，陛下。”

再度直起身，這次換人類最後的禦主向法蘭克的君王伸出手。

“因為我要帶你回迦勒底。和我回去吧，查理。人理危機還沒解除，我們一起去南極，一起帥氣地拯救世界！！”

少年的眼睛湛藍明亮，就像他希望未來也能與這個人一同仰望的，無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