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看來迦勒底這端的觀測中，微小特異點确實有出現，并得以消除。立香踏出筐體，安撫過還在擔心他的瑪修，再朝向那位Moon Cancer，欲言又止：“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次往返SE.RA.PH的旅程，究竟有她幾分助力？

“哎呀，這次的連接真是超級不穩定。”小·達芬奇在一邊抱怨連連，“特異點大多數的事象記錄都在這期間丢失了，幸虧BB幫了把手才讓你平安轉移回來，你擊敗卡爾大帝的作戰數據也能保留少許，得說不愧是和查理曼同一人的西歐之父，能以Ruler職階成立，靈基規格甚至不下于異聞帶之王呢……”

“将禦主藉由虛數空間的軌道搬運回來，還是難不倒萬能的BB親的。畢竟他的數據量也就是那麼一丁點～”BB比劃出韓國男人群體激怒的手勢，“可惜事發突然，不清楚他是怎麼莫名其妙跑到那種構造可疑的特異點去的，連BB親這麼高級的AI都檢索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真是，夢遊也要有個限度吧，嗜睡症前·輩？”

不是你送我去的？！藤丸立香直勾勾盯住BB發了好一會兒愣。對方注意到他的視線，疑惑地對視回來，于是少年意識到，她沒有說謊。

與國王形态的查理相遇，……以及最後自己擊敗的依舊是查理本人這件事——

在迦勒底的記錄裡，統統……沒有存在過。

“……查理呢？！”他聲音震顫地問道。

“這就是你歪打正着的頭獎了。”小達芬奇笑眼彎彎，撥過另一側的終端界面，“卡爾大帝退去後，查理曼的靈基突然發生了強烈的增大反應，我們也吓得不輕呢，趕緊送他進去醫療倉檢查。結果發現，他的靈基正是因為受到卡爾大帝存在的影響才導緻規格缺損，限制一解除就百分百回歸全盛狀态！……為何會有這種故障他也解釋不清，或許史實的側面隻要在這邊世界的某處出現，就能擠占他存在的空間……？這也隻是推測而已。”

“也就是說……！”立香激動地握住她的肩膀，“查理的靈基再臨——”

“即刻就可以安排上！”終于解決一個症結，天才顧問也表示舒心，“你就先去我的強化研究室等着吧。等他給你一個帥氣的驚喜！”

少年步履匆匆離開管制室，BB保持落後兩步的距離走在他身後，立香在走廊拐角停下來，等她并肩。

“謝謝，BB。這次多虧你幫忙……我才能去往SE.RA.PH。”

“SE.RA.PH？”淺紫色的眼瞳疑窦叢生，“前輩，你在說什麼？”

她不記得了？立香回過身，口氣也變得猶疑不定：“是我讓你幫忙，送我去那邊尋找查理的……因為2018年你送我去過，所以，成功地又去了一次，對吧……？”

“如果前輩問的是以前的事，”BB忽然換上冷淡的态度，俨然一個服務器管理員應付注銷賬戶多年還在追讨數據的用戶，“BB親是代你保管過。但将它從我這裡全部提取走的，不是前輩你嗎？連票根都拿走的現在，向我征詢細節什麼的……也是很讓人困擾呢。”

“欸……？”

聽她的意思，自己恢複記憶的時候，就等同于『取走』了她所保存的2018年的記錄？但那依然不能解釋BB對這次送他去月球的事毫無印象。除非……真的不是她所為。立香沉默良久，決定不再在這件事上糾結，于是向她微微鞠躬道讓你困擾很抱歉，不管怎麼樣真是謝謝你了，随後轉身離去。

“……禦主偶爾也會說些奇怪的話呢。”

BB望着他遠去的身影，費解依舊。少年禦主的誠摯緻謝并非分不清夢與現實的呓語，萬能的AI總歸能嗅探出哪裡不對勁。可是……

“實在是～哪裡都檢索不到啊。你這次去的是SE.RA.PH？……在『任何一個世界』，都不像是存在過的事呢。”

——————

靈基再臨的光亮充滿魔紋緻密的強化室，清澈如初雪融化之日的陽光。立香翹首相盼，興奮與忐忑對半開，光華消散後，查理曼以代表帝王的側面，第三靈基——正式出現在他眼前。

“……查理……”

完全一樣。人類禦主用口型驚歎。

金銀參半的王冠與铠甲，紅黑分明的王袍與聖劍，衣帶飄舞，鬓發纖長，夕暮色的眼睛目光如炬，居高臨下的氣魄顯赫威嚴。無須懷疑，這副他再熟悉不過的外表與精神，都應他所願地回歸查理曼的靈基，并選擇在此顯現，與他相伴。

“立香，這就是身為王者的查理曼了。”

聖騎士之王平穩沉郁的音調益發證實他的想法，然而沒等立香為之開懷，下一句壓低期待值的兜頭便來：“話雖如此，作為王的記憶我是幾乎沒有的。好在為王者所需的霸氣，倒是可以盡情釋放出來。”

“……！？”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胸腔裡傳來某個器官轟然墜落的沉重感，立香慌了神，試圖從對方嚴肅正經的神态中找出蛛絲馬迹。在SE.RA.PH建立法蘭克王國并維系四百年之久，那份經曆合該是他為王的記憶……也被劃給了卡爾大帝？！對查理來說都不存在嗎？！本想立刻追問，聯想到BB和迦勒底其他人的反應，他覺得自己明白了些什麼，變得不敢再開口。

“那麼，還請你多多關照，我的禦主啊。”

……規規矩矩正如初次見面的問候。

這就是……他堅持讓傳說中沒有未來的王留下來，得到全部的查理曼的代價……？

混入卡爾大帝要素的空想之聖王就在此處，是毫厘不差的『正好』——其代價便是，與其相關的『記錄』化作過眼煙雲，水中泡影，被悉數抹除。

2018年的短暫旅程簡記為幾場戰鬥，2022年關乎查理曼的第三靈基解放，也隻有迦勒底禦主與Ruler·卡爾大帝的作戰簡報留在迦勒底的檔案庫。人們對背後的過程渾然不知，就算他撰寫報告加以解釋，也會被某種力量暗中模糊為“好像”“不确定”的信息，變成不予解明的『神秘』。

——誰都不會承認，稀松平常的戰鬥背後還牽系着四年前，法蘭克的王和他朝夕與共的溫暖。

——誰都不會看見，他曾漫步聖騎士帝的心象風景，對峙過追索過，接納過肯定過，不管查理擁有多少不同的側面，都深愛不移。

可是現在……就連查理，也隻是剛剛抵達『成王』的初始狀态嗎……？

立香不敢再設想，不想再追問。他不願在查理臉上也看到茫然的神情。那會讓他被迫直面，一切皆為自己徒然一夢的……荒涼孤寂。

少年禦主垂下的手緩慢握成拳，感到手心有細小的柔軟異物。不用再低頭察看，他知道，那是BB提及的『票根』，殘缺的藍色羽毛。是泡沫消散後，還可以作為不能實證具體經曆的『碎片』——或者說『紀念』，留在他與查理曼之間。

即使是任何世界的迦勒底都不曾存在的記錄（劇情）。

即使是那些平行的觀測者都不會知曉的因緣（故事）。

即使是沒有留下軌迹的行路。

即使是無法宣言真實的愛情。

……那片深海中浮起的泡沫，依然溫柔地浸濕過他的心。

立香将票根握在手中——世界的因果全盤修正，許願的奇迹征收始末，這僅存的碎片他會珍而重之地收藏一生，誰都奪不走。他一遍遍重複，一疊疊描摹，濃墨重彩，直至透徹到靈魂深處。

（我曾在SE.RA.PH見過你，陛下）

（我曾在月球的什麼地方見過你……！！）

他再也不會遺忘，虛幻的國度裡與查理镌刻的回憶，那些幸福的往日與痛楚的分離。哪怕第三靈基的查理曼當真初始化到什麼都不記得，他也可以笃定，這就是他一直愛着的那個人。

隻不過，他不想讓查理為難。

既然旅途還未結束，記憶能繼續築造，那麼重頭再來也無妨。說這是掩耳盜鈴也好逞強裝帥也罷，亦是專屬于查理曼王道的醍醐味。

咽下心頭百般酸澀，藤丸立香面對第三靈基的查理曼，綻開最為明朗的笑顔。

如果能以帥氣的樣子告别，當然也可以用帥氣的表情初次問候。他相信自己能做到，必須做得到。

“嗯，往後我也要請你多多指教，查理曼陛下！”

國王陛下挑高眉毛看着他的禦主。

随即他淺笑輕歎，故作無奈地壓低音調。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是和你說過了嗎，立香。”

驟然間，少年瞪大眼睛，心跳狂亂。耳畔掠過的，仿佛是星河逆流的回響。

“稱呼。太長了。”

2018年6月6日，他與那位聖騎士之王在月亮上相遇。

其實不止是相遇。

是一見鐘情。以及埋藏在虛幻深處，不為人知的更多。

“I love you, to the moon and back”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