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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幕 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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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時握住你的手站起身答:“我把萬事屋解散了,因為聽大家說我以前過得很不像樣,連工資都不發,所以我想借此機會重新做人。”

“這樣嗎,連那倆孩子你都能狠心丢下?”好不容易壓回去的怒火有再次竄起的迹象,你下意識想像過去毒舌責罵他一兩句,卻感到如鲠在喉,刺得心裡難受,隻得妥協道,“我不明白你怎麼還能記得我家地址,但既然你是模糊保有記憶……嗯,那樣的話說不定能記起些什麼。”

聽聞你的話,他不明所以有些呆愣。

“進屋吧,無家可歸的倒黴蛋。”你打開家門走進玄關,從鞋櫃中取出一雙拖鞋丢至他腳邊,“反正我晚上要出門,你白天就去找個班上,咱倆活動時間正好能錯開——在你房子修好前,就在我家暫住吧。”

“我……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你?”銀時垂頭看向地闆,遲疑着不敢踏出第一步。

“都堵到人家門口了還能問出這種話?你以前可都是腆着臉不打招呼直接進的,現在居然這麼講禮貌。”你冷哼一聲,拐進廚房把三色丸子放進冰箱,“你心裡要是過意不去,我不介意收點房租。”

“那就謝謝你了,等我找到工作,房租我一定會按時付的。”

他終于肯接受你的好意,穿上拖鞋走進來,小心翼翼觀察這間想不起為何,卻能将自己失憶後就開始心緒不甯的焦躁狀态給奇迹般撫平的居室。

室内陳設簡約溫馨,餐桌上的白瓷花瓶插着一枝淡雅的粉色仿真櫻花,冰箱門上貼滿五顔六色的手寫食譜便利貼,以及緊靠客廳牆邊擺放了一座書櫃,書冊整齊排列其中。

“能從你口中聽到按時付房租這種話,總感覺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笑着調侃,抱來床墊和被褥鋪上客廳空出的一塊地,開始作為房東和新租客約法三章。

“廚房在那邊你可以直接用,浴室隻有一間,我們洗澡時間基本上是錯開的,所以不用擔心麻煩到我,用完後都收拾幹淨就行。”介紹完公用設施,你又分别指向客廳和自己的卧室,“你晚上就睡這裡,那邊是我的卧室,沒有允許不可以進。”

“我明白了,非常感謝你的收留,枝川……阿景。”銀時乖巧點點頭,轉身走向玄關,“那我出門了,得趕緊找份新工作。”

你倚着門框對他揮手道别:“路上小心。”

——想不到會發展成這樣。

直到那個背影從視野中消失,你無力垂下手,感到宿醉後的意識再次變得朦胧不清,收回笑容晃至餐桌旁坐下,将暈眩的腦袋埋進雙臂。

心中對他的擔憂與責備矛盾擰成結,難以名狀的酸澀感爬上眼角,淚水失控滑落沾濕袖口。

“嗚……”

從外面傳來的隐約抽泣聲,将躲進衣櫃的桂小太郎從回憶中驚醒。

他推開櫃門,放輕腳步朝她走去。

//

桂小太郎與你的初見,是在墓地中。

那一日,你例行帶着水桶和花束去墓地祭奠父母。在墓前澆水,換下瓶中枯萎的花,掌心合十閉眼默哀,所有流程在你身上仿佛都已成定式。

“小太郎。”

但今天來墓地祭奠的,不止你一人。

你依然保持阖眼跪坐的祭奠動作,側耳聆聽自身後傳來語重心長的一席話。

那是一位老婆婆于先人墓前,對家中年少便要肩負大任的小小武士叮咛囑咐。

兩人都身穿黑色喪服,氣氛沉靜肅穆。

你屏息凝神,不願貿然行動驚擾那兩人。

你聽見她說,将領必須是戰場上最膽小的人,因為隻要将領一死,就無法保護任何東西,戰争便會輸掉。

——比任何人都害怕,比任何人都恐懼地生存下去,就是将領的職責。

“所以,小太郎,你就安心地哭吧。”婆婆用蒼老的聲音溫柔安慰身邊淚流滿面的馬尾辮男孩,“哭泣也好,怯懦也好,隻要将領還活着——隻要你還活着,桂家就不會滅亡。”

“被叫作膽小鬼也沒關系,活下去吧,小太郎。無論他人如何嘲笑你,我們也都清楚,你是一位優秀的将領。”

原來是桂家的人。

你近日聽說那對夫婦雙雙因病逝世,住所被充公,隻留下獨子和婆婆一起流落街頭。

待兩人掃完墓離開,你才放下合十的雙手,睜眼起身朝桂家的墓走去。

“請安息,我代父母向你們問好。”

有一頭明亮淺亞麻色披肩長發的女孩,挺直脊背恭敬立于墓前,合掌低頭默念道。

“你是誰?為什麼要拜我們家的墓?”

名為桂小太郎的男孩松開婆婆的手跑回來,用袖口擦去眼淚看着你疑惑不解。

“我是枝川道場家的女兒,今日偶遇一同掃墓也算緣分。”你轉身面向他回應道,黯淡的眸子裡寫滿悲涼,“世事無常,還請節哀順變。”

“小太郎,該回去了。”婆婆在身後喚他。

“謝謝你,我代表家父家母向你道謝。”他沒有多想,對你鞠躬緻意後,回身跑遠。

但令男孩意外的是,後來向婆婆提起你的話時,婆婆卻說她會來祭拜,是因為他父親生前常去枝川道場拜訪和切磋劍術,那女孩作為下任繼承人,不可能不認得他的父親。

“為什麼她要對我撒謊,婆婆?”

“這就要你自己去問她了。”婆婆憐愛撫摸他的頭,哀傷感歎,“枝川家曾是這一帶的名門,卻在一夜之間遭遇不測走向沒落。小小年紀被前人間的恩怨奪去一切,恐怕那孩子獨自掙紮在如此重擔之下,有什麼難言的苦衷。”

于是桂小太郎遍尋鎮上,最後在半山腰一處清淨寂寥的神社找到她。

女孩正手持一支轉動的紙風車,背靠立柱屈起雙膝,一個人坐在入口的台階上,呆望着它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穿過鳥居,走過神社前的廣場站到她跟前。

“啊,是膽小鬼将領。”女孩仰起頭對他笑眯眯的,但那笑容就像隔了層紗般讓人猜不透真實想法,“我剛才還在想今天為何風車轉個不停,原來這陣風把你給吹來啦?”

“枝川景。”桂小太郎語氣不善,開門見山俯視着她問,“你那時候為什麼要騙我?”

“你知道了?”她臉上的笑褪去,側過頭面向空蕩的神社廣場,一副懶得搭理他的冷淡模樣,“你難道沒有聽過那個傳聞嗎?”

“什麼傳聞?”他皺眉問。

“喲!怎麼今天除了枝川家的災星,還多了個桂家的窮鬼啊!”

桂小太郎驚慌失措朝鳥居下聚集的一群手持木刀的男生望去。

他們都是自己作為特待生就讀的講武館學生,年紀也比自己稍長幾歲。

“要是讓他們知道你與我搭上了什麼關系,就是這種下場。”女孩冷靜地說,把紙風車遞到他手中,“幫我拿着,你不許動手。”

“可你是空手……”

“我沒事的,但你也參與的話就沒書讀了。”堅持把他擋在身後,她斬釘截鐵道。

見攔不住她,剛進講武館不久的年幼武士隻好對前輩們出言勸阻:“在外私鬥以多打少欺負一個女孩子,你們這也算是武士嗎?”

“給我閉嘴,紮馬尾辮的娘娘腔!我早就看你這個特待生不爽了,正好今天和你的好姐妹一起收拾!”為首的少年将木刀扛上肩一臉不屑。

女孩輕笑一聲,從口袋中摸出根發繩,将一頭長發高高束在腦後,對他挑釁道:“該閉嘴的是你,毛都沒長齊的小鬼怎麼會懂馬尾辮的魅力!”

被嘲諷的少年怒不可遏大喝一聲,帶着身後的跟班們一起,舉刀向手無寸鐵的女孩沖來。

“枝川!”桂小太郎驚呼,心裡犯嘀咕她是不是瘋了。

——這種局面怎麼可能會有勝算,她到底在想什麼……

可擺在他面前的事實是,當沖在最前方的少年即将出刀砍向女孩的頭頂時,她卻壓低身子憑借靈巧的身形高速側身躲過,同時出腳将人絆倒,順勢扭住對方手腕完成奪刀。

接下來便是場以一敵多的單方面橫掃,她的出招都幹脆利落技巧卓越,但其中分明可見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恨,叫人難以琢磨。

那怨恨的根源,直到後來加入松下私塾時,他才能慢慢讀懂。

目瞪口呆看着前輩們倒地一片後落荒而逃,桂小太郎方從震撼中回過神。

“你也快走吧,小太郎,以後别再來找我。被他們當作害死全家人災星的我,隻會給你帶來麻煩。”因為剛才的激烈戰鬥發繩已不知所蹤,又變回披頭散發有些狼狽的她,從他手中取回紙風車,退後幾步隔開距離。

“你很優秀,與我是兩個世界的人,今後請向你所注目的方向走下去,我相信你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将領。”

一束斜陽的光芒朝兩人灑落,女孩伫足台階之上沒入神社屋檐下的陰影,男孩則立于台階之下的院中被這光輝照亮。

桂小太郎昂首直視她用冰冷笑顔掩飾傷痕的面容,唇角上揚。

“騙子。”

“诶?”她眨兩下雙眸,愣神看他。

“打架那麼兇,連發繩都斷掉了。”他伸手牽過她的手腕,固執将人帶下台階邁入陽光中,“你就坐在這裡,我給你重新紮馬尾。”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喂!”

//

眼前這個趴桌上垂頭喪氣偷偷哭鼻子的女人,可真不像她。

明明那時候是個愛逞強不會輕易掉眼淚的女孩。

“那家夥可真過分啊,居然讓喜歡的女人為他哭泣。”桂小太郎在你身邊坐下,擡手覆上你的發頂摩挲幾下,苦笑道,“把我們都抛在腦後,擅自說什麼要去過新生活……也太狡猾了吧。”

“唔……假發?”你慌忙拭去淚水,擡首與他溫潤如玉的雙眸對視,亂作一團的腦子一時沒轉過來,“你怎麼……诶?”

“宿醉傷身,得趕緊去泡個澡治愈身體。”他橫抱起你準備往浴室走。

“放我下去啦我自己會走路——!”察覺情況不對的你不甘心在他懷中扭來扭去,“快點!你是聽不懂人話嗎喂!”

但他說什麼也不肯放你下地,一步步朝浴室移動。

你隻得将手探進口袋打算随便摸個武器應付,但突然有樣東西從你的口袋滑落,掉在地上。

聽到那響動,你們一齊低頭看去——

一枚戒指。

“這啥玩意?什麼時候到我口袋裡的?”你頓時渾身僵硬,不可置信道,開始艱難回溯昨晚到底發生過什麼。

“啊,大概是辰馬他……”

好像他喝到後面又掏出戒指求婚了一次,你拒絕後就不知怎的,稀裡糊塗讓他趁你睡着把戒指塞口袋裡了。

——那個白癡!

你額上降下一排黑線,回過神才發現桂小太郎已抱着自己走進浴室。

“這怎麼行呢,夫人?竟然趁丈夫不在家和在下做這種事……”

他把你放上洗手台,轉身打開浴缸的水龍頭後,整個人帶着興奮異常的體溫又朝你壓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還有夫人是什麼鬼?!假發你清醒一點——!”

但現在似乎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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