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癫的梅洛斯夫人和暗室裡的侍衛長屍體引發了騷動。雖然教皇和紅衣主教不願破壞新年慶典的祥和氛圍，所有環節一律照舊，私下裡卻加強了守衛，走廊上不時可見神情肅穆的審判廳外勤匆匆經過。

柯内莉娅和修利亞分頭離開現場，後者悄無聲息地回到侍從休息室，對外隻說出去方便。因為所有人都在進進出出，沒人察覺他的異樣。

柯内莉娅要麻煩一點，異端審判廳封鎖了殿堂入口，對每個進出的賓客嚴加盤查。

柯内莉娅不想惹麻煩，不着痕迹地換了個裝。禮服是一早藏在女士梳妝室内，湖水藍的絲綢長裙，銀線繡出盤旋的鳥兒，據說那是東方遠古傳說裡的一種神鳥，浴火而生，風雷相随，長翼勾勒出女人勁瘦的腰身。

她踩着三公分的鞋跟，婀娜生姿地回到門口，将手伸給負責盤問的外勤人員。年輕男人怔了怔，依照觐見貴族的禮儀，握住戴着絲綢手套的手背親吻了下。

畢竟是曾經的布倫塔尼亞帝國第二皇女，柯内莉娅不喜歡宮廷舞宴衣香鬓影，不代表她不精通。

她像驚破一池春水那樣融入歡樂的舞池，殿堂内的旋律早已換過曲子，是一支頌聖的詠歎調。她含笑接受了一位男士共舞的邀請，挽着他的手轉出翩然弧度。

湖藍裙擺像驟然打開的孔雀羽翼，那并非常見的鲸骨長裙，而是自然垂落，貼合身體的每一寸曲線。柯内莉娅的舞技甚至比男士更娴熟，轉身踩出铿锵的節奏。男士晃了眼，甚至忘了跟上她的步伐，不小心撞上旁邊一人手肘。

“你會不會跳舞？沒長眼睛嗎？”

能被邀請到教皇宮的賓客大都出身名門，男士也不例外。他習慣了頤指氣使，借着酒力擺出要教訓這“不長眼的小子”一頓的架勢，回頭卻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睛。

像東方最深的大湖，平靜，卻又不見底。

男人幾秒鐘前的氣勢蕩然無存，酒勁化作冷汗：“倫、倫斯特副廳長？”

倫斯特越過他，大步走向柯内莉娅，戴着白手套的手遞到她面前。

所有人都驚訝了，倫斯特是教皇國首都出名的美男子，無數貴族小姐用談論心上人的口吻聊起他，都會不自覺地紅了臉龐。與他的英俊并駕齊驅的，是他對社交場合的厭惡，他鮮少出現在這種地方，更不會主動向哪位女士邀舞。

這是第一次，破天荒了。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個角落，他們很好奇，該是怎樣的絕代佳人才能讓副廳長大人甘心自折冰冷的刀鋒？男人們心存探究，女人們暗生妒忌，而那不知來曆的神秘女郎沒有辜負他們的興趣，顧盼微笑仿佛春日微風中的花枝搖曳，于不經意間牽動了心魂。

柯内莉娅的舞步沒有停下，心裡卻把倫斯特罵了八百十遍。她換上女裝溜回殿堂，就是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原打算随便跳兩支舞，然後混在看熱鬧的人群裡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沒想到倫斯特來了這麼一出，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這樣她還怎麼悄悄溜走？如果被人發現，哪怕事先得到利維坦的默許，也很難不引起騷動吧？

“你是故意的吧？”錯身而過時，柯内莉娅咬着牙，輕聲質問，“你單說異端審判廳不會幫忙，可沒說過會幫倒忙！”

倫斯特面無表情，這男人的舞步紋絲不錯，神情卻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和他工作……或是殺人時沒什麼區别。

“剛才那個男人是美利高家族的，”他淡淡地說，“社交場上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他最喜歡的，就是引誘那些沒有背景又涉世未深的年輕女孩，将她們玩弄過後，再毫不留情地抛棄。”

“已經有好幾個女孩因此受害，其中兩個甚至懷了孕。因為養不起孩子，隻能選擇打胎，結果因為大出血，死在貧民窟的小診所裡。”

柯内莉娅莫名其妙：“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倫斯特看了她一眼，咽回到了嘴邊的話。

是的，無論“沒有背景”還是“涉世未深”都跟柯内莉娅沾不上邊。這女人是他生平所見意志最為強硬之人，就連出身上位的男人都未必有她這樣堅決的意志和酷烈的手段。

他本不該多事，但他無法告訴任何人，就在剛才，柯内莉娅穿着那身湖水藍的長裙和美利高家族的男人跳舞時，她的身影突然和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然而舞曲已經開始，柯内莉娅不可能半途開溜——那樣更惹人注目，隻能踩着鼓點跳完這一曲。出乎意料的，那位出了名對社交場合沒興趣的副廳長大人舞跳得相當好，他握着柯内莉娅的手，帶着她飛速旋轉，穹頂的水晶吊燈模糊成斑斓星空，他們配合默契，根本看不出是第一次共舞。

柯内莉娅覺出異樣：“副廳長大人跟女性跳過舞？”

不然怎會練出如此娴熟的舞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