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猜,如果你死在這兒,大人是會因此問罪我,還是随便找個由頭遮掩過去,隻要蘭斯銀行繼續在他的掌控之下,而我也依舊為他忠心耿耿地辦事?”
馮朗德的腿肚子開始打顫,他對上柯内莉娅冷笑的雙眼,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大的過錯。
他堅信柯内莉娅不敢動他,是因為翡蘭甯的權貴階層極具秩序感,自城主之下,層級分明、運作有序,每個人都被框定限死,每個人都不能超脫其外。
但這其中有一個例外。
眼前的薔薇伯爵,在她崛起之前,隻是一個貧民窟的下等女人。她有今天的地位,當然是蘭伯特家族的恩賜,可高高在上的城主家族,會随便對一個女人施恩嗎?
斐迪南看重她,是因為她對他而言,有着不可取代的價值。如果他能為此給予柯内莉娅本不屬于她的榮耀地位,那他為什麼不能為此赦免她殺人的罪行?
就像柯内莉娅說的,一個會計對斐迪南而言,真的不算什麼。隻要柯内莉娅給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不讓斐迪南感到城主尊嚴受到冒犯,他完全可以大方赦免,再尋找一個替代者。
馮朗德的權勢和地位是斐迪南給的,但他的生死由柯内莉娅說了算。
直到今天,他才想明白這個道理。
“請您原諒,”常年在名利場打滾的人,最擅長的就是見風使舵,這一刻,不管榮華富貴還是上位者的心意,都沒有自己小命來得重要,“是我的錯,我這就清點賬目,今日之内把金币送到您的府上。”
柯内莉娅很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對方讓了步,她也收起匕首,甚至為馮朗德整理了一下被揉亂的衣服。
“咱們都是替大人辦事,說到底,也算是同僚,”她笑眯眯地說,“與人方便,也是給自己留後路,你說對嗎?”
馮朗德說不出話,冷汗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從每一處毛孔往外冒。他顫巍巍地擦着額頭,對柯内莉娅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這是另一個時空,十幾年的軍旅生涯教會柯内莉娅的,當強權和暴力足以碾壓一切時,耍嘴皮子是最愚蠢且浪費時間的做法。
投身軍旅之初,她曾用這種方法馴服難纏的軍需官,将克扣的軍饷一分不差地撬出來。如今故技重施,并不算什麼難事。
比金錢更難得到的永遠是人才,可隻要錢到位,也很少有真正的硬骨頭能夠拒絕财富的誘惑。
隻是短短十天,柯内莉娅收到的報名申請足以塞滿一間辦公室。她沒法親自審核,隻能從守望地下城調了一批識字的下等人,又向斐迪南借了人手,勉強湊齊一個錄取督導組。
“這次隻是初篩,所有經過初選的,還要進行筆試和面試,”柯内莉娅把後世的考核方法照搬過來,“初篩前提有二:第一,确有某一方面的藝術特長,比如繪畫、雕刻、音樂。”
“第二,雖然沒有藝術特長,但具有某方面的天賦,比如過目不忘,或是模仿人說話寫字。”
“如果有報考者寄來自己的作品,優先安排筆試和面試。”
“最後,錄取以天賦特長為準,除此之外,報考者的家境、地位、人脈,都不在考量範圍之内,”柯内莉娅緊盯着“督導組”的雙眼,“如果被我知道,有人以權謀私,因為上述原因,而把真正有才華的學生拒之門外。”
“斐迪南大人的意思是讓我看着辦,我的意思是……該殺!”
那兩個飽含戾氣的字眼從女伯爵瑩紫的唇角吐露出,分明是四月初的仲春時節,所有人卻都感受到一股削面而過的森冷煞氣。
沒人懷疑,柯内莉娅會讓那兩個字成為現實。雖然她是一個女人,可她強硬的意志甚至能夠擊碎階級壁壘,支撐她從貧民窟走出來。
離開錄取辦公室,柯内莉娅沒有急着回芙蕾雅堡,而是轉道去了小旅館。一個小時前,她收到明依送來的口信,奧伯特讓步了,同意留在翡蘭甯。
柯内莉娅告訴羅賓漢,奧伯特自願留在翡蘭甯,那當然是扯謊,那時的奧伯特還沒有低頭,柯内莉娅也沒有絕對的把握留下他。如今則不一樣,奧伯特自己願意留下,哪怕他的讓步不會沒有條件,也讓柯内莉娅接下來要做的事輕松許多。
“我可以留下,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果然!柯内莉娅意料之中地點了點頭:“隻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内,一定滿足你。”
“說吧,什麼條件?”
“我有一幅畫作,被人搶走了,你要幫我找回來,”奧伯特硬梆梆地說,“如果你能做到,我就留下。”
他話音頓了下,額外補充道:“不是作為學生,是授課教師!這世上還沒人有資格配給我上課!”
柯内莉娅見識到天才的傲慢,擡手揉了揉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