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柯内莉娅再嚴防死守，數月的朝夕相處也足夠侍女們明白倫斯特的身份。娅塔冷不防直面了昔日的異端審判廳副廳長，渾身冷汗“嗖”一下冒出：“您、您有什麼吩咐？”

倫斯特習慣了旁人的畏懼，或者說，畏懼與憎惡才是常态，像柯内莉娅那樣不當一回事的撩撥逗弄反而是怪胎：“公爵有沒有說過去哪？”

娅塔戰戰兢兢：“公爵說，如果您問起，就、就說她去城外了，具體細節回來再向您解釋。”

如今的柯内莉娅已經不是倫斯特的下屬，她去哪裡沒必要向他報備。但她還是這麼做了，是認真将“坦誠以對”的準則執行下去。

倫斯特嘴角微翹：“我知道了。”

娅塔正要告退，又被他叫住：“對了，有吃的嗎？”

娅塔微微張大眼。

吃的當然有，還是柯内莉娅特意吩咐的。好消化的牛奶粥，松軟的面包片烤得微焦，抹上蜂蜜和黃油，再夾兩片煎出油脂的火腿片。

配上一杯兌了牛乳的熱紅茶，簡單卻出奇美味。

倫斯特不趕時間，慢條斯理地用了一頓早午餐。放下刀叉時，忽然聽到城堡外傳來異樣的騷動。

他起身走出去，聽到空氣中傳來細碎的鈴铛聲，那些銅鈴被線繩牽着，隐藏在牆根下。隻有翻牆而入的不速客才會驚動它們。

而現在，這個“不速客”已經被親衛們發現，黑色的身影蜂擁而上，花園裡充斥着冷兵器交擊的聲響。

倫斯特站在羅馬拱券的大理石長廊下背手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被圍攻的那位十分眼熟：“住手！”

親衛們認出他，應聲停手。很快，他們将一個戴上手铐的男人押到近前。

倫斯特有些驚訝：“路易斯？”

他沒想到昨日才見過面的昔日副手，今天就冒險潛入芙蕾雅堡——這樣明目張膽的莽撞行為，怎麼看都不像是精銳外勤會做的：“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考慮清楚給我送信嗎？”

路易斯也知道自己的舉動十分冒險，但他有不得不為的理由：“大人，出事了！”

倫斯特微微眯眼。

“兩個小時前，我們接到國内急令，原來公爵閣下在城外秘密興建了一座戰備基地。高層覺得很不安，命令我們将其摧毀，行動時間就在今天。”

路易斯喘着粗氣：“據可靠情報，基地裡有大量的□□，如果被點燃，足以将半座山頭夷為平地。”

倫斯特瞳孔驟凝。

遠在城外的柯内莉娅還不知道，一場針對她的暴風雨正在逼近。她清點了交給羅賓漢的最後一批軍火，在收到足額的尾款後，很爽快地交了貨。

“點點吧，”柯内莉娅把玩着兩枚金币，貴金屬碰撞出清脆的響動，“性能絕對比教皇國的強。”

羅賓漢将一隻燧石引發的連珠铳握在手裡，撥弄着铳身的左輪裝置：“這是奧伯特的設計？”

“圖紙是我畫的，奧伯特先生幫忙優化了幾處細節，”柯内莉娅笑眯眯地說，“他确實是個人才，難怪教皇國一直想要他。”

羅賓漢很憤怒：“明明是我先看上他的。”

柯内莉娅聳了聳肩：“但現在人歸我了。”

這兩人對視片刻，都是一樣的野心家，很輕易在對方眼中分辨出熟悉的陰影。

那是對權柄和力量的渴望與追逐。

沒有什麼舌燦蓮花的理由和無奈心酸的苦衷，隻因為他們是這樣的人。

“興建這樣一家作坊，應該不隻為了做軍火生意這麼簡單吧？”羅賓漢摸着下巴，“那裡面是什麼？連我都要防着的秘密武器，應該比火铳更重要吧？”

柯内莉娅笑而不語。

她當然不隻是為了做軍火生意這麼簡單，但是那些更恢弘的計劃、更長遠的目标，現在還不方便透露給其他人知曉。

羅賓漢微微眯緊眼：“不會是留着對付我的吧？”

雖然他和柯内莉娅關系不錯，私底下甚至能像老朋友那樣随意交談，但無論是他還是柯内莉娅都很清楚，這隻是暫時的。

因為他們眼下有着一緻的利益和共同的敵人，合作才能暢通無阻。可一旦共同的敵人消失，昔日盟友調轉刀鋒，隻是一句話的事。

“放心，”柯内莉娅看穿他的擔憂，微笑着說，“短時間内，我還沒有撕毀盟約的打算。”

短時間内沒有，那長此以往呢？

羅賓漢眉心夾緊，下一瞬，他聽到天崩地裂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