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這麼說,”倫斯特含混其辭,“卡文迪許家主是所有大權貴家族中最年輕的一位,他能上位……少不了教皇國的支持。”
這在城邦與城邦的博弈中很常見,他們會扶持親近自己的繼承人上位。最為回報,新任城主會成為他們最忠誠的盟友,與他們共同進退。
柯内莉娅扶持拜爾善夫人也是秉承這個思路,隻是被教皇國橫插一杠。
哪怕根基動搖,當這個龐然大物發出憤怒咆哮時,依然足以震懾大陸上的絕大多數國家。
“麻煩了,”柯内莉娅皺眉,“城裡隻有修利亞和尤菲,也不知他倆鎮不鎮得住場子。”
翡蘭甯城邦内确實亂成一鍋粥,在得知教皇國與班德亞聯手進犯翡蘭甯時,貴族們第一反應不是恐慌,而是興奮。
是的,還有什麼比大陸霸主插手翡蘭甯政局,将那個壓在他們頭頂,還妄想讓泥腿子與他們平起平坐的女人掀翻,更讓人興奮的?
他們聯合了手底下的領主,聲勢浩大地開赴芙蕾雅堡,寄望用“民意”逼迫女城主下台。雖然被親衛攔在莊園外,他們也沒有放棄離去,而是舉起橫幅大聲叫嚣。
“聖座發怒了,他下達了谕令!”
“這個女人不是我們的城主,她是女巫,用巫術玩弄人心。”
“她的存在是對神的亵渎,必須把她拖出來,綁在火刑架上燒死。”
這些人的面孔并不陌生,在看到奧汀伯爵的下場後,他們曾匍匐在柯内莉娅腳邊痛哭流涕地忏悔,承諾隻對她一個人獻上忠心。但一個人的“忠心”是有時限的,當長刀架在時脖子上,他們的忠心貨真價實。而現在,教皇國的槍口對準了翡蘭甯的大門,他們向神投效的“虔誠”也同樣不摻水分。
尤菲聽到貴族們的抗議,彼時她就站在二樓窗口,越過滿庭花木,隐約窺見院牆外攢動的人頭。這裡面有些人她曾見過,當柯内莉娅還是翡蘭甯的城主時,他們的面孔總是和善而謙卑的,這是尤菲第一次見到他們露出猙獰的爪牙。
身後有人遲疑地靠近,尤菲知道,是她的母親娅塔。柯内莉娅不在,修利亞肩負起掌控局面的重任,他和親衛隊的軍官商量過,覺得眼下的局勢不容樂觀,想把尤菲和娅塔送出城暫避風頭。
這個提議被尤菲拒絕了。
“我能走到今天,是姐姐一路護着我,我不能在這時候離開,”她輕聲說,“我要留下來。”
娅塔很着急:“可是城主不在,教皇國的軍隊每一天都在逼近,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所以我更不能走,”尤菲轉過身,“這座城市是姐姐的心血,不能毀在那些人手裡。”
娅塔忽然有些恍惚,她看着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兒,突然覺得不認識她。那雙瑰麗的淺紫瞳孔中沉澱着極為堅硬的底色,某一個瞬間肖似柯内莉娅。
“可是你,”她結結巴巴地問,“能做什麼呢?”
事實證明,尤菲能做的事很多。當貴族圍堵芙蕾雅堡時,她假扮侍女從後門溜走,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薔薇學院。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她找到自己的同學們,開門見山地揭曉意圖,“教皇國出兵翡蘭甯的消息,你們應該聽說了。現在,城裡的貴族老爺們想拉我姐姐下台,讓翡蘭甯回到原先的樣子。”
“你們願意與我一起阻止他們嗎?”
學生們面面相觑,他們大多家境貧寒,像泥潭裡的牲畜一樣仰望着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從來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如今,尤菲要把他們從泥潭裡拉出,扣上馬鞍和辔頭,像戰馬一樣驅趕上戰場,任誰都會有所猶豫。
“我不強迫你們,”尤菲說,“但我必須提醒你們,如果貴族老爺們奪回權柄,第一個遭殃的就是這所學院,以及在學校裡上學的你們。”
“你們會從學院裡驅逐出去,回到原先的泥潭,像牲畜一樣,任誰都能踩一腳。”
“這一次,沒人能把你們拉出來。”
教室裡一片沉寂,學生們臉上有了動搖。他們互相看着,無論是筆挺的校服、锃亮的皮靴、精緻的領巾或是袖口的精銅紐扣,都與貴族學生沒有區别。
但這些并不是天生屬于他們,有人從翡蘭甯的稅收中搶出一部分,将原本屬于貴族老爺的金币換成了這些,讓他們能體體面面堂堂正正地坐在這裡。
他們不能接受自己回到泥潭,就像重見天明的人無法忍受黑暗。
不為人知的角落裡,那盞天平發生了傾斜。
就在這時,朱賽白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