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夜幕包裹着這座修建在景區附近的獨棟别墅,院子裡停了好幾輛高級轎車,看樣子也是不久前剛到的,大宅内燈火通明。
“少夫人,您來了。”
蔣依瀾點了點頭,把外套脫下來遞給她,“媽現在情況怎麼樣?”
“下午醒了一小會,就是不怎麼吃東西,醫生說……”
而後她便伏在蔣依瀾身邊耳語了幾句,神神秘秘的,蔣依瀾心不在焉地聽着,時不時輕輕以鼻音回應。
趁她們講話,賀嘉樹朝冉離憂打了個手勢,讓她跟着自己,冉離憂會意,二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衆人的視線。
前廳的人聲逐漸減弱,四周又恢複了寂靜,經過二樓西側的長廊時,賀嘉樹忽然停了腳步。
“她在前面那個房間,等會你先進去。”
“……好。”
“我在門口等你。”
冉離憂深吸一口氣,從他身側越過,輕輕敲了敲大門。
護工見來人是小少爺,便側開身讓她進去了。
這房間與其說是卧室,不如說是病房,哪還有點正常人生活起居的樣子。床邊堆着檢測用的儀器和呼吸機,儲物櫃裡擺滿各種瓶瓶罐罐和醫療器具,唯一剩點人情味的,大概是牆上遠遠挂着的那幅裝飾畫了。
床上躺着一個老人,滿頭銀發,臉上溝壑縱橫,安詳地躺着。
冉離憂緊張地閉了閉眼,牽扯到賀嘉樹的家事裡來并非她的本意,演得不像她也沒辦法。
“……阿婆,我來看您了。”
聽到這個聲音,老人的眼皮動了動,有些吃力地睜開眼,看向門口。
大廳那邊人來人往,忙着應酬和社交,此處卻冷冷清清,仿佛某個被遺忘的角落。
冉離憂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拉住老人的一隻手,面帶歉疚道:“抱歉,阿婆,來得太匆忙,都沒帶您愛吃的糕點,已經讓人幫忙去買了。”
這一字一句,都是賀嘉樹臨時教給她的。
老人面色憔悴,看向她的眼神卻十分溫柔,緩緩笑着道:“莫買咯,老太婆牙齒都掉光了,吃不了那些東西。”
“怎麼會……”
賀嘉樹的奶奶移開視線,靜靜地看了一會别處,啞着嗓子道:“一看到你,我就想起你媽媽,多孝順的姑娘,逢年過節,都知道帶你回來看我,這幅畫還是她讓人挂在這裡的……”
仿佛一口破舊的風箱,連發出聲音都很困難。
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老人氣管有些不适,忽然猛烈咳嗽起來。冉離憂一驚,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幫忙順氣。
“……人老了,就不中用了,也沒人在乎了。”
“您别這麼說……”
老人呵呵一笑,眼睛眯成一線,“不然怎麼隻有你來看我?”
“……”人情似紙張張薄,冉離憂到現在都沒見過賀嘉樹那個傳聞中的爹,更别提其他親戚。
“外面下雨了嗎?”老人忽然岔開話題道。
“啊,下了,下得很大。”
“嗯……一到下雨天,我就想起你媽媽煲的魚頭豆腐湯……熱乎乎的,又鮮又甜……”
老人家若有所思地靠在床頭,偏頭念叨:“你媽媽去世以後,那個味道我就再也沒嘗過了。”
“……我、我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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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離憂心事重重地掩上房門。
賀嘉樹就靠在門口等她,裡面說了什麼,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直起身子,身上的校服已經幹透了,“我去做,你等會端過來。”
“但是……”你會做飯嗎?
答案是肯定的。
她伸手攔住往湯裡扔整顆大蒜的賀嘉樹,“……要不,還是我來吧。”
“行,我給你打下手。”
賀嘉樹也不逞強了,知道自己在浪費時間,把一桌子廚具和備菜交給她處理。
冉離憂做起菜來就比他麻利多了,利落地把整條魚切成段,丢到鍋裡小火慢炖,再把白蘿蔔切成大小均勻的絲,放蔥姜、胡椒、一點牛奶,香味便慢慢出來了。
到了火候差不多的時候,兩人分别舀了一小碟嘗了嘗。
冉離憂問道:“怎麼樣,是這個味道嗎?”
賀嘉樹低頭咂摸了一下,眉間結着淡淡的疑慮,“好喝……但還是缺點什麼。”
缺點什麼呢?
記憶中的魚頭豆腐湯,喝完以後總有一種獨特的感覺,不僅胃裡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他好像知道為什麼,卻也無可奈何。
逝去的人無法再見,逝去的愛無法複刻,時光總如此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