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姜汀州總是十分堅強,無論什麼困難都可以咬着牙挺過來,但他努力得來的一切瞬間清零,再堅強的人也得心态炸裂。
他在病中想起這許多往事,睡也睡得不安穩,像是做夢,又像是回憶往昔,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他昏睡了十幾個小時,睜眼之時口幹舌燥,想要喝水,聲音卻是啞着,眼前也是模糊一片,是身邊不知道什麼人伸手把他扶了起來,給他慢慢地喝了水。
動作很溫柔,不像是之前那樣硬把水往他嘴裡灌了,水的溫度也是剛剛好入口的溫水。
剛醒的姜汀州腦子漿糊一樣,一下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喝完水緩過來之後,開口就說了一句:“謝謝你,林秘、林秘書……”
“你說什麼?”回答他的卻是個陌生的聲音,聽起來是個年輕的女孩子,“我是你旁邊床位的,等會兒啊,我現在給你叫護士。”
姜汀州喝了水就漸漸醒了,他睜開眼睛,環視周圍一圈,是醫院的普通病房。
病房有些舊了,天花闆都灰蒙蒙的,如今又哪還有什麼林秘書陪着他呢?
他旁邊床位躺着的人伸了腦袋過來看他,是個穿個花格子衫的陌生中年阿姨,看着很面善,嗓門大,直接開口問他:“後生仔,你覺得怎麼樣啊?你昨天突然暈倒,吓了我們一大跳。”
姜汀州高溫驚厥,不僅護士吓了一跳,旁邊辦住院的其他人也吓了一跳,于是一堆人一齊上去把不省人事的他扶了起來。
花襯衫阿姨是伸手幫忙的人之一,剛剛給他喂水的是來照顧她的女兒,和姜汀州一個年紀,圓臉圓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見他喊渴,便給他喝了溫水。
這一家子都是熱心腸,阿姨和他的病房又剛好分在一起,隻有他們兩個病人住在這間病房,看他可憐,就過來幫了一把手。
剛剛喂水的圓臉小姑娘仔細打量了姜汀州幾眼,嘟囔一句:“你看着眼熟,我好像在哪見過你,你最近是不是上過電視啊?”
“行了,你别犯記者的職業病,”花襯衫阿姨說她,又看着醒了之後呆呆愣愣的姜汀州,歎道,“你們年輕人,真是壓力太大了,都病成這樣了,還惦記着工作着。”
姜汀州眼神發愣,躺在那裡仿佛一具屍體,聽她絮絮叨叨,才知道自己昨天暈倒後發生的事情。
他暈倒的時候身上還帶着手機,當時恰好就有人打電話過來,病人昏迷不醒,醫院需要進一步确認他的身份信息,也需要聯系認識他的人來照顧。
正在着急的時候,這位辦好了住院的熱心阿姨在旁邊站着,沒多想,手一伸就接了這個電話,結果對面張口就罵人。
“姜汀州你TM怎麼敢跑的?你敢耍我們是吧?今天這件事如果解決不了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你給我趕緊回來,得罪了這些客人否則你等着回公司挨罵吧!”
這語氣兇得很,一聽像是催債的,仔細問了才知道是他的上司催着人去工作。
那邊聽到醫院回複,知道他已經暈過去短時間内不可能醒過來,更不可能趕過來,又狠狠罵了一句,然後立刻挂了電話,沒有一句關心。
“都病成這樣了,還要讓人去幹活,簡直是周扒皮轉世!”花格子襯衫阿姨提到這件事就生氣,又轉過頭對着自己女兒道,“這領導讨人厭的樣子就和你們那小組長一樣,天天都就知道欺負年輕人,幹脆早點氣死得了。”
她女兒一看也是剛畢業不久的新晉社畜,聞言無奈地笑了笑。
大概是她同樣被領導壓榨,阿姨估計是将心比心所以同仇敵忾,便多關心别人一點。
姜汀州聽着這些,啞着聲音道了一聲謝,心裡卻知道這是自己跑路之後,楊店長吃了大虧了。
之前也少見他氣成這樣,到了氣急敗壞口不擇言的地步,怕是自己臨時跑路,他客人都接進來了,難以收場,自然極度生氣。
但楊店長這種人倒大黴也沒有讓姜汀州的心情有什麼很大轉變。
哪怕對方氣死了,和自己有什麼關系?
他醒了之後依舊歪着頭躺在那裡,動也不動,渾身散發着一種想死的氛圍,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阿姨都看得出他不對勁,這人看起來有些抑郁,于是又閑不住,開口找話題:“對了,你朋友來照顧你了,就剛剛出去的,他走之前還給你切了水果,就放在那裡,你先吃一點吧。”
姜汀州聞言果然有點反應,他一聽“朋友”這詞心裡便有點疑惑。
朋友?誰?他有什麼能過來照顧他的朋友嗎?
他喉嚨非常疼,沒有力氣開口仔細問,阿姨隻說看着像個高中生。
目光一掃,就看到旁邊床頭櫃上擺着水果,是橘子、哈密瓜和葡萄,而且還切好了放在便當盒裡碼放好了,整整齊齊,上面還給他放了叉子。
要不是重生了,他會真的以為是自己的萬能秘書林博東跟過來了。
姜汀州剛醒的時候沒感覺,現在看到水果,便能感覺到肚子餓了。
他發燒之後就沒吃過什麼東西,一天多都沒有進食了。
護士在這個時候來了,聽到他肚子響,一邊檢查一邊說現在吃點墊補一下也好,把他扶了起來,又把水果盤放在他手裡。
“現在可以吃一點,”她道,“不然一直餓着,你身上會更難受。”
姜汀州盯着盤子裡的各色水果看了好一會兒,慢吞吞地拿叉子戳了一瓣橘子,機械地塞進嘴裡。
他自重生睜開眼來身體就沒有舒服過,頭昏腦脹,心态炸裂,嘴裡一直泛着苦味,直到塞進嘴裡的橘子瓣帶來一絲清涼,才給他不一樣的感覺,就像是突然從苦水裡拔出來一些了。
他的舌頭比常人敏感許多,能嘗到旁人嘗不到的細微味道,此時太久沒有進食,這味道就更加明顯。
橘子很甜,果肉水分充足,輕輕一抿就在唇齒之間炸開,清新的柑橘味就充斥了整個口腔,甜味從舌尖沖到天靈蓋。
他餓得有點疼的胃總算緩解了一些。
真甜。
彌漫在口腔裡的橘子味,仿佛讓姜汀州這個灰色的人有了一點顔色,整個人都有了一絲神采。
他幼時住在養父家的時候吃不飽飯,彼時對食物的珍視就刻在他心裡了,哪怕再難過的時候,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沒有那麼難受了。
他有了那麼一點活氣,慢吞吞地吃第二瓣橘子的時候,病房就有人進來“看”他了。
或者說,是興師問罪來了,因為來的人昨天受了大氣的楊店長。
他陰沉着臉,看起來就很不吉利,整個人很高大,走進來的時候像個是老僵屍,一進來看着姜汀州就冷笑:“你倒是醒了,知不知道自己給我捅了多大的簍子!”
他昨天打了那個電話,知道姜汀州跑去醫院的,人民醫院很好找,姜汀州心裡也知道,這人遲早要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