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境開陽紀元四十一年

别黃昏帶着暈過去的戮世摩羅回去了陽雀坡，他這些年來常照顧幼子，手上頗有些技巧，如今照顧個病人也不會有多大的麻煩。隻是沒過多久家門口便站了個陌生姑娘，倒是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不知姑娘有何貴幹？”如今信不得其他人，别黃昏自然不敢靠近這位端站在院門口的姑娘，隻是大聲詢問，實則已反手握上了背後的長劍，一有反常便長刃出鞘。

“我是戮世摩羅的朋友，感應到他遇到了危險，便匆匆來了這兒。”

“請随我來。”姑娘抿唇笑了笑，說話客客氣氣的，不似心懷惡意的人，别黃昏思索一二，便領着人進了屋。

那姑娘便是與戮世摩羅交換了一魄的皇旸月憐。因着這互換的一魄，她與戮世摩羅産生了密不可分的聯系，無法再被天道完全掌控，也無法背叛戮世摩羅。

兩人早已是一條船上的人。

皇旸月憐甫一進屋便熟門熟路地走到别黃昏早前為戮世摩羅留宿而準備的房間裡。她伸手為人把脈，又從華貴白袖中拿出一個青色小瓶子，倒一粒小黑藥丸塞進戮世摩羅嘴裡，又拿出一粒抛向别黃昏那邊。

别黃昏猝不及防接住那藥丸，問：“這是何意？”

“我觀你面色發白，身帶血氣，腳步虛浮，應是也受了傷。服下這藥丸，不出三日，你便可康複。”

“另外，我問你——”皇旸月憐一邊為躺床上那人施診，一邊問道：“他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好友......好友他......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好友他是為了幫我找回賦兒，才會窺了天意，招來天罰......”别黃昏将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皇旸月憐。

“他告訴了你未來？！！”皇旸月憐驚呼一聲，“呵，活該他被雷劈！”

誰給戮世摩羅的膽子，讓他敢和天作對？就算有大地母靈的庇護，也萬萬不可知錯故犯，那隻會讓天發怒，降下難以預料的懲罰。

皇旸月憐想甩袖離開，眼不見心不煩，這壞蛋害得她中斷術法匆忙趕來，耽誤了哥哥他們的恢複，真是令人生氣，但……算了算了，還是做不到不管不顧。

他是恩人，是朋友，是同行者，她做不到毫不在乎。

别黃昏見這姑娘還是好好地在為戮世摩羅診治，把那藥丸服下，拿着劍準備往屋外走。

他向皇旸月憐囑托道:“姑娘，别某需得去煙都找兒子，便将好友托付給你照顧了。”

“等等！”

“賦兒那孩子……唉，戮世摩羅這人嘴上說着不在乎，但若真不在乎，又怎會突然發瘋？他料定我會前來找他，也一定有所想法，我們該等他醒來。”

“可賦兒他——”

“你好好想想，若是能輕易奪回賦兒，戮世摩羅為何不直接帶着你去那煙都？他既然肯頂着天罰告知你未來，必然是知道光憑你們二人的力量不足以抵抗煙都——你難道想把自己的命也賠進去嗎？連疼愛的孩子都無法再見一面，死在煙都人手中，你真的希望這樣嗎？”

“這……可……行，那别某便等姑娘的好消息。”

“來吧，讓我為你診脈醫治。我雖不擅刀槍，但喜鑽研醫術，養植草藥，能在我擅長的領域為你們提供幫助。”

别黃昏便在皇旸月憐的看顧下沉默了兩天，兩天後的夜裡，戮世摩羅醒來，三人于那小屋裡密謀兩刻鐘，簽下了一份契約，達成了行動計劃。

黑夜是孕育一切改變的溫床。

“我先暫時潛入煙都打探情況，别黃昏和老冤家去曦和頂找旸帝獲取武力支援，兩天後我們在陽雀坡彙合，到時部署計劃闖入煙都。”戮世摩羅又轉眼看向别黃昏，提前出言警告：“别黃昏，隻要你聽我的安排，我保證賦兒能完好無損地回來。”

“......我明白了。”

皇旸月憐則将那按了一隻紅色指紋的契約字據收好，看起來心情非常好：“請放心，狩宇不會虧待你們父子的。”

即便有戮世摩羅出面，别黃昏想要狩宇提供幫助，也必然是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的。但精靈生性良善，皇旸月憐也對那稱呼自己‘仙女姐姐’的小男孩兒有些喜愛，便隻要求别黃昏與别賦父子在不可預測的将來助狩宇三次——必須把握一切可能的助力才行。

機不可失，時不待人，三人趁着這沉沉夜色立即行動。

戮世摩羅是看過别黃昏的未來的，知道煙都位處何處，這也是他提出由自己潛入煙都的原因之一。别賦是别黃昏的命，若是将這任務交給别黃昏，十有八九會感情用事而遭遇失敗。

命隻有一條，容不得失誤。

願意告知别黃昏未來，也并非出自所謂的同情心。笑話，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在道上摸爬滾打上百年，和人打啞謎、互鬥、陽奉陰違等等玩兒得不亦樂乎，視人命如草芥的他的良知早已被消磨殆盡，怎麼可能全心全意提供幫助。隻是想要探清天道對自己的容忍底線，為今後的異舉提前做實驗罷了。

隻要不遇上史家人，戮世摩羅的天運向來不差，更美妙的一點，是這個世界沒有史家人。

像他這種武力值高還會耍些小聰明的人混入煙都并不難，喬裝成商人裝出谄媚讨好的樣子給足銀錢，巡邏的官兵也就揮揮手放人通行了。

錢這種東西，果然什麼時候都多多益善。

之後便小心翼翼四處轉悠，了解煙都的結構和布防，以及找到賦兒。偌大煙都，現在連軟紅十丈都還未修建，賦兒的所在真是個難題。

戮世摩羅表面上在煙都四處采買做工精良的特色布匹，實則一點點靠近煙都核心，在第一天便大緻摸清了外圍的官兵排布和坊市布局。又在夜深人靜萬籁俱寂之時身穿黑衣翻牆窺探，蛙鳴聲、潑水聲、抱怨聲，星星燈火，竊竊私語，這些都不是他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