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先生擡起他那精緻的眉眼,眯眼看了看眼前人,督查服的肩章随着動作一抖一抖,閃閃發亮。
“你們大老遠把我叫過來,就是讓我收回勢力?”
“诶诶,可不是我啊,是他。”航一怕惹火上身似的指了指旁邊那位男人,那是首都著名證券公司的ceo,跺跺腳就能影響首都經濟的人物,一個不妙的眼神就能搞垮一間公司的投資。
此刻那個男人依舊很驕傲,隻是心狠手辣的督查讓他收斂了三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做出準備要開出條件的架勢,仿佛讓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你收回對我們在股票市場的監視,我們可以分你一半的總部公司股份。”
陸景恒咧嘴笑了笑,嘴邊的傷疤格外紮眼:“不成,太少了。”
“你要多少?”男人耐心的口吻裡淨是看不起和不耐煩,一個地痞流氓,居然能跟他這種上流社會打交道,打交道就算了,居然還敢拒絕他的條件,以及——
開出個更狠的。
“我要你一半的股份,我的意思是,全部公司,不要給我耍手腕。”陸景恒笑了笑,笑的很瘆人。
那個男人揮了揮手,辦公室的門“砰”一下被踹開,湧進來一群穿着黑西裝的武裝。
航一陰翳地擡了擡眼,耍經濟股票他們确實不是這位大頭的對手,但他要是說到武裝——他站起來,把手按在那個男人右手——拿槍指着陸錦恒的頭的那隻手上。
“陳先生,我勸你不要沖動,這裡再怎麼說,都是不凍港的地盤,動手之前,即使不問問我,也要問問我的弟兄們吧。”
嚣張的二世祖根本不管這些,把航一的手推開,舉槍要射。
“咕咚。”
一圈的人們驚恐地看着地上的那一截可以被打上馬賽克的東西。
航一手中的蝴蝶刀應聲收回,刀尖還有滴滴的血,被合進刀鞘裡面。剩下那個陳總對着自己失去的右手發呆,很快回過神來,咆哮着保镖要把在場所有人都趕盡殺絕。
航一眼角一緊,他做事果然沒有陸錦和踏實,他以為陸錦恒的身份,可以讓很多人都不敢造次了,沒想到自己還是松懈,沒有帶多餘的安保,況且這裡也是不凍港的領地。
“啧。”陸景恒迅速成一個半蹲的姿勢,握緊槍,眼神警惕周圍。
但是都快兩秒鐘過去了,沒有人開槍,保镖反應再慢不會慢到這種地步。
保镖們被更後面湧進來不凍港人鉗制住了,動彈不得。
陸錦和的聲音在更後面傳了出來:“誰敢在我家動手動腳?”
不凍港的公子哥回來了。
航一一愣,他是想起來,自己一個月前跟陸錦和說,如果他能收回不凍港的勢力,今天中午就請他喝酒,敢情這臭小子是真的做到了,他都快把這件事忘了。
航一咧嘴笑了笑:“什麼風把你吹過來了?”
“在北方生物科技開完會過來,應邀喝酒嘛……航哥,你這是什麼情況?”
陸景恒看了一眼在人群中越來越清晰的身影,收回自己的槍,默不作聲悄悄從人群的另一中離開。
陸錦和看了看跟自己極為相像的背影,沒想起來自己在哪裡見過,但确實有一股熟悉的感覺。
“他是誰?”陸錦和用眼神指了指,擺了擺頭,一縷上了發膠的頭發帥氣地吊在額前。
“一個老朋友,别管這些了,咱們找個地方大喝一頓,最近真是辛苦你了。”航一有些僵硬地站起來,僵硬的眼神掃了掃消失在窗戶末端的陸錦恒。
“那是你爹。”航一在心裡默默吐槽了一句,父子倆走路姿勢和習慣幾乎一模一樣。
偏偏就是那張臉有些不一樣,陸景恒痞裡痞氣的,一天到晚臉臭的像誰欠了他錢,陸錦和長得比他爸帥多了,這臭小子倒是一臉冷峻,能勾引一群娘們。
回到紀風這裡。
黃到發綠的生物養殖瓶,以及極其嚴謹的學術報告,點一點養殖瓶的玻璃表面,就有激光照射詳細信息。
一開始是胚胎,拳頭大小。
然後是有一定體型的嬰兒。
接着是一個小孩。
但是成長為小孩之後,他們并不能馬上把它(也許是他?)從生物培養裝置裡面拿出來,因為長時間在生物養殖瓶裡面,很多器官不能自主生長。
于是這樣的小孩又培育了很多個一模一樣的出來,從肺部開始,慢慢形成了一整套器官,然後開始加強他們的四肢。這個放置養殖瓶的地方就是一個回廊,像博物館一樣展示着紀倫的成果和他的天賦異禀。
走着走着,紀風在一具幾乎是成人的身體前停了下來,這裡已經十分完美,但是缺了大腦。最後一個養殖瓶碎了,剩餘的液體殘留在缸内發黑,紀倫親手斬斷了這裡的營養運輸,讓這個生物體養殖瓶停止了運作,裡面的生物體不知所蹤,也許已經被他拿走了。
學術報告也在這裡戛然而止,回廊也走到了盡頭,盡頭的牆面公整并且講究地刻了一句話。
“我已永生。”
也許是被吓到了,也許是累積的恐懼,也許是一些冥冥之中必然會發生的東西,紀風的心跳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瞳孔不受控制地顫動。
十幾秒後,他才靠深呼吸嘗試平靜下來,在背包裡找到了一個塑料瓶,去了一點樣本決定帶回去。最後一個養殖瓶對面有一扇近乎腐朽的門,紀風打開,看到一塊老舊的木闆。
是一塊老舊的,家用的,藏書的木闆。
紀風放置了一小塊炸藥,在那裡炸了個洞,掉落幾本孩子的用書。
回到孤兒院了,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悄悄把那扇木門掩上,這裡是孤兒院院長的辦公室,也許是以前紀倫拿來辦公的地方,但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覆蓋了他的實驗室。無所謂了,他終于回到一個有人間煙火氣的地方。
他聽到救護車的聲音,悄悄趴在窗台邊往下看,震驚地看到地上十幾具屍體,還有帶着呼吸面罩的洛誠。
那個檔案館就這麼危險嗎?
陸錦和娴熟的走到酒櫃旁邊,哐當一下拉開破舊的酒櫃,拿出兩瓶最普通的啤酒,朝前台晃了晃,悠悠走到紀風面前,坐了下來,酒瓶輕微碰撞的聲音,叮當響。
紀風眼睛失神地看着杯子溢出的泡沫。
陸錦和舒舒服服地撐了個懶腰,癱軟在酒吧的真皮沙發上,穿着大碼的T恤和短褲,總算不用一天到晚淨被西裝勒着,這次回收勢力和陸景恒的父子關系,航一對他的懷疑幾乎為0。
“洛誠幾乎沒有心跳了。”紀風對着酒杯狠狠吸溜了一口。
“哦?這不是大好事?”陸錦和沒心沒肺地說了一句,他也确實是恨死了洛誠,當初就是這個人害得他跟紀風分開,進了監獄。
紀風死氣沉沉地趴在桌子上,脖子後面,手臂,貼滿了醫用膠布,有些是磕磕碰碰劃傷的,有些是被洩漏出啦的生物試劑腐蝕的。
陸錦和隐隐心疼,他更加不能明白為什麼紀風這個樣子,明明沒有洛誠,紀風就會全身而退。
他也不能理解紀風那種愛恨交加,被腦子回憶殺的感覺。
他隻好轉移話題:“我在北方科技找到了一些資料,這是儲存卡。”一枚小巧的芯片移過去,紀風失魂落魄地擡起頭,小小地說了聲“謝謝”,哼哼唧唧,像受了傷的大狼狗。
“你……還好嗎?”
“我不好。”紀風委屈地盯着陸錦和那張漂亮的臉蛋,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知道嗎錦和,他是我讀書的時候最懂我的人了,是社會把他變成那個樣子的,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懂……”陸錦和意思意思地說了一句,其實他一點都不懂,紀風也壓根沒指望他懂,隻是一個需要說,一個需要聽。
“我好難受……”紀風突然從桌子底下鑽了過去,然後在陸錦和身下冒了出來,狠狠鑽進陸錦和的懷裡,吸了重重一口氣,手指狠狠抓住陸錦和的後背。
“你以後在外面不許像他一樣!”
“我怎麼會啊。”陸錦和在憐愛之外劃過一絲平淡的無語,看來紀風這次是真的傷心到了。
“你沒了我怎麼辦?”
“不會的不會的。”
“要不你以後住我家吧?”
“你沒事吧大哥,這樣我第二天就得沒。”陸錦和無奈地笑了笑,“我比洛誠強多了好吧。”
“此話當真啊?”
“當真。”陸錦和滿臉笑嘻嘻,他覺得紀風這個熊樣可太好玩了。
“好好好。”紀風開開心心的要坐直,一擡起腰就哐當一下撞到了桌子下面,疼的龇牙咧嘴。
“你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啊。”陸錦和很無奈地嘀咕了一句,紀風從包裡掏出兩個試劑瓶給他:“你能幫我檢測一下這個東西嗎?”
陸錦和精緻的眉間皺了皺:“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我在那個檔案館找到的。”
“檔案館?”
“檔案館下面有一個巨大的生物實驗室,我在裡面找到的,對了,你聽沒聽說過紀倫是誰?”
“紀倫?”陸錦和挑了挑眉。
紀風看了他的臉色:“你認識?”
“我給你的資料裡面有。”
紀風愣了愣,抓起資料就往外跑,陸錦和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敲着桌子:“好歹給一下酒錢才走吧?心裡把我放哪了?真是的……”眼神泛起一絲絲惱火和心疼,目光遊離飄轉。
看着他那件督查外套放在椅子上,督查局的肩章閃閃發亮。
陸錦和的眼眸裡沉悶了一分,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是總督的兒子,在夜場混一混隻是為了找口飯吃——搖身一變成了不凍港幫的領袖,現在好了,自己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兩個人見一次面都要小心翼翼。
他伸手,把身後那位人的鎮靜針管拔出來,那個人驚地一下醒過來,冒着冷汗一下站起來,痛苦的喘氣。
“為什麼要監視我?”陸錦和在他背後,拿槍戳着他的腰。
“這裡是首都,你有什麼資格問我?”那個人回頭,他戴着一頂複古的英式圓帽,鷹鈎鼻,臉頰瘦削,身上的裝束倒不見得像是什麼有錢人。
“你怎麼發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