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晚天身後,追雲無聲無息地露出頭來:“主子沒事吧?”他問着話,臉上卻是笑嘻嘻的,他手底的匕首鋒芒畢露,手指松了按住的玉玲,玉玲在寂靜裡回蕩出清脆的響。
莊與從容不迫,他上前時,折風讓開了身,刀鋒轉至旁側,鋒芒不減分毫,洛晚天滿臉憤怒,然而前有刀擱在頸側,後有尖刃抵在命心,他不敢妄動,“我帶阿姒走!”他看過莊與身後,“她在你們之間隻會為難!”
莊與道:“你問過她了麼?她同意跟你走了麼?”
這當然是沒有,否則洛晚天也不會半夜偷人……
莊與道:“阿姒不會跟你回巫疆,若你再糾纏作亂,我就不客氣了。”
洛晚天不服氣,可他一動,就被追雲封住了穴道。
一旁雀栖跪地垂首,聽到莊與喚自己連忙幾步上前,聽得他的吩咐道:“往後的路程你不必随行了,在這裡善後吧。”追雲湊過來,笑着說:“他的封穴十二個時辰後才會解開,你想如何報他辱你之仇,盡情随便。”莊與聽見了,看了一眼雀栖,目光裡有默許之意,雀栖忙垂首答是。洛晚天嗚嗚難言。
景華從二樓一躍而下,走到他身邊,見他丢掉了那支箭,正用帕子擦拭着手指,景華看着他,面色說不上好看:“難道偌大個秦國,竟然打造不出一把适合秦王的兵器麼?”
莊與看了他一眼,道:“血肉之軀,拿把破銅爛鐵也能斬之殺之,就算拿了世間最等級的劍,也不過匡之諸侯一蝼,服之天下一蟻。有形之劍,有與沒有,有什麼要緊。“
他看向景華:“倒是有把無形之劍,可使四封賓服,天下歸朝。我很想要。”
景華眉毛一挑:“哦?秦王打算如何得到這把無形之劍?”
莊與笑而不語,兩個人在月下對視良久。
最後還是莊與先轉開目光,微微側首,問身後的折風:“馬車準備好了?”
折風垂首:“是,在城外。”又道:“梅莊主已在那裡等候主上。”
莊與對景華道:“拂台宗,我必須得要帶阿姒去一趟,還請殿下不要阻攔。”
景華思慮片刻,笑道:“可以,但我要同行。”
他本以為要費一番說辭,不想莊與聽過,卻很了當:“你同行是應當的。”
兩個人一同往城外外面走,洛晚天不知給重姒做了什麼,她仍在睡夢之中,莊與抱着阿姒,與景華并肩而行,沒讓近侍跟随在身側。
走到林子裡,四下靜谧,景華偷偷瞅了好幾次秦王,他抱着阿姒,動作溫柔,偶爾懷中人有動靜,投下的目光亦是溫柔。莊與對重姒如此重視,景華難免心中有些揣測,此時月清風靜,又沒旁人打掃,他便試探着問道:“秦王已然知曉阿姒身份,還這般不舍,莫非是看上了我這妹妹,想娶了她做我妹夫不成?”越說越覺得有理:“秦王今年二十四了吧!聽聞後宮還是空置的,才動天下的柳家女都不入秦王的眼,是眼光挑呢,還是在等人呢?”
樹蔭篩下的月影如星,在二人走動起來的衣袍上粼粼流淌,莊與不留情地回景華道:“太子殿下即将而立都未曾着急娶妻生子,我急什麼呢?阿姒有她的好,但非我意中人。太子殿下不必擔心我會對她有非分之想,也妄想我會同她一般喚你‘哥哥’,殿下整日想這些個有的沒的,不如花力氣想想阿姒的身上蠱毒該怎麼辦。”
景華被莊與數落得無言以對,憋哧半晌,沒好氣道:“你竟然還看不上我妹妹!你把我妹妹還給我!”
莊與看他一眼道:“今日殿下這聲‘妹妹’叫的親切,可這究竟是殿下的疼惜?還是在掩蓋良心上的不安?”他終究是忍不住,想要問個明白:“殿下當年既然已經尋得她,為什麼沒有帶她回去?為什麼還要把她留在巫疆?你明知她身份敗露會有危險,卻還是縱容她到我身邊!到底是太子殿下,謀劃長遠,鐵血無情!我不知她究竟是不是你的妹妹,我隻知道,我懷裡的是重姒,是我親自從神月接回來的北月聖女,是我秦國的重華大人。”
景華邁過一步擋在莊與跟前,冷豎着眉頭看他,不讓他繼續走了,也不說話,和他對峙。莊與擡頭看了他一眼撇過臉去,能感受到他也在生氣,在忍耐,臉頰上的紅痣在斑駁月色裡凝得紅冶,他周身有倔強的氣場,但也僅僅是短短的片刻,景華便能清晰地感知到莊與做了某種妥協,他的脾氣軟了下去,強硬的氣場退卻,就連臉上的紅痣也變得沒那麼刺目了。這次他看景華的目光多停留了幾瞬,把阿姒送到他懷裡,說:“抱累了,給你。”
然後不理人地繞過他往前去了。
景華看着懷中睡得香甜的重姒,又回頭看着莊與清冷孤獨的背影,沒來由的有些欺負了人的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