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在夜色裡逐漸消散,松裴上了馬,驅策往前,走到後面一輛車駕前停下,摘下紫晶面具,對馬車裡的人客氣道:“不成想在這裡遇見秦國的貴客,方才一點小事,攔了貴客的路,多有打擾了!”
修長的手掀開窗簾,坐在車裡的男子俊眼清眉,溫文爾雅,他偏頭看過來,含笑道:“在下秦國莊襄,吳王有禮了。”
吳王細長的眼睛微微一轉,他知道這個人,秦王的小叔叔,如今秦國的大将軍,秦王将他十分看中,人稱襄君,又尊稱莊君。
吳國六月蓮花盛會,遍請天下王侯貴胄,自是給秦國也遞了帖子,但秦國與吳國一向不大交好,往年給秦國遞貼,秦國都隻是随便派個使臣前來意思一下,從未有真正的王室貴人來過,今年居然遣了莊襄過來,當真是稀客。
倘若不是他在荀國九落谷轉了轉,怕也難以請得動這位客人。
荀國啊,荀國是個用腳指頭就能踩死的小國家,數十年夾縫求生存,靠着割地賠款艱難度日,國土越夾越小,現今他一整個國家還沒他吳國都城雲京大,荀國國君又迂腐又窩囊,一衆兒子個個随他老子,隻知吃喝玩樂尋歡作樂,國家大事是什麼東西壓根兒不知,更别提有什麼危急存亡意識。那小國窩囊到霸占他一塊兒地都不惜得找借口。
如今天下霸權相争,荀國這樣的小國已經不多見了,他能苟延殘喘至今,全仰仗于它微妙的地理位置,荀國唯一的用處,就是夾存在秦、吳、燕之間,做個調停界定。它的存在像是一道不成文的規定,讓秦吳燕三國鼎立對峙近十年,維持着表面和睦而沒有打起來。如今他吳國動了荀國,又是這麼光明正大的搶占,壞了規矩,更破了彼此間的制衡,燕國與秦國焉能坐以待斃。尤其于秦而言,秦所吞并的黎、魏兩地,與秦境并不挨着,都是從荀國借道,所以秦王絕不會允許吳燕占據此處,否則他這道,還怎麼便宜地借呢?
這次吳國蓮花會,不僅秦國來了個莊君,燕國也派了世子宋桢過來,□□還來了個太子殿下,可謂盛況空前,不知會有多少熱鬧!就是不知他吳國蓮花台上的座位夠不夠使,茶水夠不夠分。他們會不會直接打起來,把他王宮給拆了……
吳王眼梢一彎,笑起來:“原是莊君,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真風采動人啊!”誇了一番,又問他:“莊君可是要趕三日後風瀾去往吳國的船?正好,我也準備坐那趟船過去,不如與莊君結伴,一同前往如何?”
莊與坐在車内,笑意清沉:“有吳王相伴,自是不勝歡喜。”
馬車在寂靜的夜下辘辘遠去,隔了些距離的枝葉間,看夠了熱鬧的景華冒出頭來,旁邊一個青衣小姑娘也冒出頭來,發間粘着葉片兒,她松開屏斂的聲息暢快呼吸了幾次,偏過頭同景華道:“太子殿下,還要繼續跟嗎?”
景華跳下樹,鋪開扇面兒掃去身上的塵葉,又替那青衣小姑娘也掃了掃發間的樹葉,道:“走,跟他們去風瀾。”
……
趕到風瀾已是入夜了,景華和黎輕找了客棧住下。
黎輕把景華的行囊拿到他的房間,沒接夥計送來的茶水,親自去燒了一壺拿上來。
景華看她忙活,笑着問道:“你師父讓你來保護我?他還有什麼話跟我說嗎?你幾個師兄呢?”
黎輕給他倒了盞茶水,自己也喝了半盞,道:“太子殿子,我師父此前被秦王的狗腿追殺,吓壞了,說要在谷中閉關修養一段時日,讓你不必為他擔憂。我的師兄們都很忙,隻有我有空,師父說你要去吳宮赴宴,讓我過來保護你。殿下……”黎輕猶豫地看了景華兩眼,景華示意她有話大膽的說,黎輕便大膽的問:“我們見的馬車裡那個是秦王的小叔叔?他長得真好看,秦王比他更好看嗎?”
景華合起扇面兒輕敲了黎輕的額頭:“秦王啊,跟他一樣好看,不過呢,好看的向來都很危險,要當心。”
黎輕揉了揉額頭,點了點頭,“難怪師父要我過來,殿下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絕不讓你像我師父一樣丢人。”
景華笑了笑,看着她:“你過來是為了保護我啊,那我們得提前約定好,你不許偷偷給我惹事。”
黎輕心虛的眼睛亂瞟:“我能惹什麼事啊……”
景華:“那天那個人你也看到了吧,他就是燕世子宋祯,我知道你跟他有仇,但現在還不是報仇的時候,你和我去,要跟不認識他一樣,不許拿你的烏月劍戳他知道嗎?”
黎輕又驚又疑地看着他:“你…你怎麼知道我跟他有仇?”
景華看着她:“我知道,你是黎國的小姑娘。”
黎輕握拳:“是我師父告訴你的麼?”
景華理所當然:“對呀,你師父他什麼都跟我說。”
黎輕沒再說話,小姑娘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景華語氣溫和地說:“去睡吧,很晚了,明天還要趕路。”
黎輕出去關上了門,景華坐在一片寂靜裡,緩緩喝着茶,燈火微晃,有小片的陰影随着搖晃的燭光在他的臉上,明明滅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