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夜風吹走掌中花,莊與側對着景華打量四下地勢,不過片刻,他又感覺到自己的頭發被身後人碰了一碰,莊與有點惱怒地轉過身看他,景華一本正經,衣裳上扯下一塊布條拿在手裡,認真地說:“一會兒要鑽樹林子,你頭發散着不方便,我替你綁起來。”
莊與猶豫思慮的工夫,景華已經繞到莊與身後,莊與偏首,景華低聲說:“别動。”他合掌攏起他的頭發,在身後松松的紮了個馬尾。
“吳國水軍駐地的巡防很嚴,”景華道:“就算你輕功蓋世,也不可能在十幾萬的軍隊裡來去自如。”
莊與回頭看着他:“所以說到底,殿下還是來阻止我的?”
“不,”景華笑道:“我是來和你同流合污的。”
吳國戒備森嚴的水軍駐地硬闖是闖不進去的,他們也沒打算以身犯險。水軍駐紮的洲海是一處半包圍的海灣,四下有嶙峋山峰做天然屏障,山野崎岖,樹林茂密,巡防沒那麼密不透風,景華提議,可以在山野高地窺看全貌。
二人爬到了一座山峰處,躲在灌木後。月色皓清,壯闊的吳國水軍駐地躍然在鋪開的粼粼海面之上,大大小小的船隻艨艟鱗次栉比,巍峨着若高樓,小巧着似遊魚,浩浩蕩蕩,綿延百裡。
這浩蕩景象,莊與在密探傳回來的信箋中見過其描述和繪圖,此時親眼所聞,仍是震撼不已。
景華挨近莊與,悄聲道:“松裴不久前傳消息告訴我,順吳國水軍近日來研究出一種火器,可遠距離攻擊敵方船隊,破壞力極大,就是秦王帶着百萬雄師打過來,他也不怕!你瞅瞅,是不是如此啊?”
莊與看着景華,“殿下是在和我炫耀嗎?”
景華無辜道:“我是真心為你所想,你怎麼能如此揣測我一片真心?!”
莊與不太想和他說話了,轉過臉去,繼續看遠處。
就在這時候,遠處水軍駐地突然發生騷動,号角聲在夜幕下尖銳地響了起來,是有人闖入駐軍的警示,整個駐地立馬的戒備起來,巡查的軍隊和船隻皆數快速地移動巡查,雖然事出突然,一切行動卻相當井然有序。
景華在擡臂搭在莊與後背壓低他,莊與要推開他,景華“噓”了一聲,底下傳來聲音,是巡防的士兵靠近了這裡,莊與便不敢再動。他們躲在灌木叢裡,挨得很近,呼吸可聞,如果不是面具隔着,恐怕灼熱的氣息都要撲到彼此臉上,即使現在隔着面具,莊與也好像能察覺出那令人心慌的溫度來……他想離遠一點,剛一動,便感受到景華的拇指摁在他的後頸,提醒他不要妄動。
巡防的士兵用長刀揮割着灌木草叢,漸漸的走遠,景華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幸好這隻巡防小隊沒有獵犬,要是被發現了,我就賴推在你秦王身上……”
莊與輕輕推了他一把:“松開。”
景華這才驚覺自己點手掌還壓在莊與後背上,拇指還摁着後頸,指腹挨在肌膚上,能觸摸到清晰骨骼和細膩溫熱的肌膚……莊與本想提醒他趕緊離開,卻忽然一怔,因為那摁在自己的後頸的手指,居然在那節頸骨上揉了一揉,莊與生出一股被冒犯了的惱怒,用力地推開了他。
景華險些跌倒在草叢裡,他也有些發怔,不知自己那一刻怎麼就丢了神似的做出那種失禮至極的舉動。他不敢再挨近過來,眼神觑着人,低聲說了句“抱歉”,莊與沒說話,扶正面具,沉默地看向遠處。
月色洶湧,波光起伏,遠處,三五艘陌生軍船試探着靠近水軍駐地,吳國警号長鳴,示意其撤退,但那幾艘穿顯然是有目的的靠過來,無視警告,逐漸迫近。且那船鐵壁銅牆,先遣船隻射出的箭矢通通被折斷落海。
陌生軍船越來越近,海浪攪動着月光,整個海面泛動着銀冷光澤,仿佛一場無聲的刀光劍影。
吳國這邊的船隻突然撤退了,蟄伏在浩瀚夜幕下的巨大艨艟緩緩轉動,烏黑的炮口對準侵略者,一道耀眼流火從炮口發射而出,準确無誤地擊中刀槍不入的敵船,驚天動地一聲巨響,海面被炸開一和巨大的水坑,水浪裹着船隻殘骸沖霄而起,又磅礴落下。餘下的敵船要退,頭還沒轉過,就被接二連三的火器擊中,瞬間灰飛煙滅卷入海流。
整個海面都翻滾了,成了銀色的岩漿,赤紅的火浪!
莊與将整個過程盡收眼底。
敵船被殲滅之後,駐地重回平靜,硝煙消散于夜幕,殘骸沉沒于海流。一點魚肚白翻過天際,星河傾斜,天要亮了。
景華和莊與下山返回,在山腳下遇到三個黑衣人,狹路相逢,殺人滅口。
莊與自離開山頂就心情不好,景華都不敢和他說話,偏遇上這幾個不懂事的,得!刀還沒來得及舉起,就被暗器正中額心倒地身亡了。
莊與長發披肩,手裡是梅青沉給他的藏了暗器的發簪,五枚飛針用了三枚,此刻握在手裡,輕巧的轉過手指,绾回發絲。
他往旁邊看了一眼,折風從樹叢裡現身躍出,走到那黑衣人身邊,在他懷裡一陣摸索,摸出燕國的令牌來。
“果然是燕國人。”景華道:“所以昨天夜裡,試探吳國水軍駐地,是宋祯準備要和吳國開戰了麼?”
莊與沒搭他的話,方才取下發簪時,束發的錦帶掉落在了地上,他撿起來,走過去還給了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