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的走到莊與住處,在階前停了步子,莊與擡手握住傘柄上端,側面過來看他:“我到了,多謝殿下相送。”
景華将燈提起來一些,在光裡瞧清他的面容,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來生氣或者什麼别的情緒,這讓景華越發摸不準他的脾性。他沒把傘柄松開,語氣柔和地跟他商量:“雨還未停呢,回去要生病了,秦王陛下把這傘借我遮雨吧。”
莊與看了他一會兒,松開了手,“燈也借你了,殿下回吧。”他轉身走出了傘面,走進廊下進屋關了門。
景華在他階前站了片刻,撐着傘,提着燈,轉身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松裴沒敢回去歇着,他安排了衆人各回各處,就來景華殿前請罪。
景華看到他沒理,收傘進了屋,他把燈和傘擱在桌子上,雨水很快浸濕了錦緞做的桌布,他揮開前來收拾物品的宮娥,坐在桌邊,任由那燈傘上的雨水順着桌布滴落,水聲滴答,燈光明滅,松裴站在一旁大氣兒也不敢喘。
“你玩心重,”景華看向他,“拿宋桢取樂本宮不管,他本就罪有應得,可你不該把秦王也拿來說笑!”桌上打了雨水的琉璃燈從下往上照着他的面,讓他比看起來更威嚴,“他敢隻身到吳國來,就是不怕你,他也不怕我!他分得清自己的位置,你卻還沒搞明白他和你什麼關系,所以叫人說得下不了台面來!混賬沒耍好,反倒丢了臉!”
松裴其實不是很明白自己混賬在哪裡,但太子殿下生氣責備,他這個做臣子的也隻能順毛捋,忙說“是是是”。
景華見他敷衍,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要跟他較量,要麼權場上陰謀詭計的跟他算,要麼在沙場上光明正大的跟他打,在口頭上逞一時之快算什麼本事?他來這麼些天了,你還沒查明白他究竟為何而來,你就先把自己的底兒給透了個幹淨!你以為他是誰,挨了你的辱也隻能忍氣吞聲?你今日惹惱他,他明天就能叫你打掉牙往肚裡吞!”
這幾句話随着窗裡灌進來的冷風,恍然間把他吹醒了,他懂了太子話裡的意思,松裴跪了下來,叫:“殿下……”
景華說:“這幾年給你嘗的甜頭太多,縱壞了你,教你沒了自知輕重,也是時候讓你到溝塹裡吃些教訓苦頭。”他起了身,負手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輕君王:“這回我不給你出主意,你自己跟他玩兒,玩的明白暢快了再來找我。”
松裴還要說什麼,景華揮手讓他退下,松裴起身,蔫怔怔地往外退,走到門口,又聽景華吩咐:“他席上沒怎麼吃,叫人給他送些清淡的宵夜過去,侍奉的人留幾個機靈安靜的就夠,擠一屋子宮女宦侍要給他唱大戲麼?”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着,燈火罩在濛濛的煙雨裡,倒映在盈盈的湖水間,暈得迷離,晃得破碎。
慕辰傾擡傘面,欣賞着這雨色,他聽到遠處的鐘聲,在幽遠的鐘聲裡和來人輕聲道:“江南的雨,真是好看。”
“景好,隻是這裡的人令人生厭。”鐘離望撐着傘,走到他旁邊,跟他一起看寂夜裡的雨景:“你早就認出我了。”
慕辰輕輕一笑:“聲音聽出來的。”他側過臉看他:“你是楚國公子,那夜你進我房間,該不是巧合。”
鐘離望道:“他讓我殺了來吳國赴宴的楚國使臣,栽贓陷害給你,如此,你便不可能再向太子求娶我了。”
“可你沒有。”慕辰問:“為什麼呢?”他又道:“我也不是非要與你成親,隻是我聽說你在楚國過的不大好,我是想要楚趙盟約,也想用這樣的方式接你到趙國來,過個兩三年,我去了,你就可以遠走天涯,去過你自己的生活。”
“我改變了主意,”鐘離望道:“我看到你的時候,就明白了你的意思,但我不知道你為何幫我。”
慕辰看着淋漓的雨幕:“我曾經,得到過一些冷将軍的照顧,你是他的兒子,幫你,也算是報了他的恩德。”
鐘離望道:“好。”他看向慕辰,跟他說定了:“我等你來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