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上前護在景華面前,而莊與依舊站在那裡,波瀾不驚。
景華合起扇子敲着扶臂,在寂靜的殿室内發出清脆的金玉之音,他輕輕笑道:“齊君這是要做什麼?是覺得本宮和莊君是後生晚輩不足為懼,所以出爾反爾,甚至刀兵威脅?也不怕傳出去讓天下人恥笑,說你齊君食言而肥。”
齊君目光轉向景華,渾濁陰戾的眼珠在燃烈的燈火裡緩慢轉動,打量在景華和莊與二人之前,片刻,卻是緩緩露出笑來:“殿下,”他的目光落在景華身上,猶如利劍懸指,他說:“臣毀信食言,一腔心血,可都是為了殿下與天子啊。”
他這番言辭讓景華措手不及,他沒有接話,底下顧傾懵懂無知地問道:“齊君這話怎麼說?”
齊君挺脊擡胸,在高座之上端正威坐,他餘光晃過莊與,仍是看着景華:“當年大奕開世,聖皇感念先祖驅馳,方賴以為信授命分封,轉眼數世而過,我祖曆代勤勉而治,方得如今齊地富庶繁榮。孤今為齊國君主,既為功德之後,又是蒙眷之臣,自該功勤濟國,輔主惠民,上無慚玄冕,俯不愧朱绂。怎可與亂臣賊子私相授受,交易往來,辜負天子聖恩。”
這話擺明了是要把太子和秦王分成兩邊。他是讓秦王和景華直面相争,加劇他們兩個之間的矛盾,他好坐山觀虎鬥。
亂臣賊子……景華心裡笑着想,齊君說這話倒是一點也不為過,齊國做大于中州,四鄰皆已稱七阙稱王,唯它這一國仍是三阙君侯,甚至從不曾向天子請旨加封,秦國而今自立八重阙,比人家高出五頭來,如此比較起來,齊君可真謂是乖巧聽話了。
他這麼想着,笑看了莊與一眼,莊與當即便看明白了他的眼神,輕眼一笑,很是驕橫。景華心中啧歎,有時彼此太過心有靈犀也未必是件好事。
他今日衣着太過華麗奪目,每動一下都會引來注視,他展袖端坐,在滿殿目光裡望着齊君道:“齊君赤膽忠心,難怪天子器重愛惜。”
亂臣賊子的話辯駁不清,這是言語陷阱,稍有不慎便是惹禍上身。
景華在餘光裡看見莊與踩着那撒落在地上的碎玉,心裡好笑,他知道今天的事議不成了,又見天色已昏,便道:“本來隻是尋個熱鬧,不想竟耗到這個時候。本宮吩咐做了幾道帝都特色菜肴,請各位品嘗,卻不知涼了沒有。”
顧傾忙道:“齊宮的爐竈柴火豐裕,怕熱的正好呢。”
齊君聞言,也就台階而下,再不提前話,說早就讓人備了席面,吩咐宮侍去打點上下。
衆人被請至宴廳,齊君自當主位,景華和顧傾坐在左側上首,莊與坐在右側上首。其他大臣各自以品階而坐。
妃鸢也受邀在席上,紅玉軒為宮宴準備歌舞已經是平常之事,今日亦是,席間舞姬長袖翩翩踏樂而舞。
齊君新得的美人莞夫人在旁侍奉,那女子是崔槐的義女,夏日裡才被送進宮來侍奉,那女子嬌小柔媚,颦笑多情,又乖巧體貼,柔情似水,很得齊君疼惜,對她說話都是輕聲細語。她柔指纖纖,為齊君斟酒布菜,垂首時那嬌坐膩脂般的玉頸露出來,齊君瞧得眼熱心潮,心情大悅。
借着酒興,齊君如話家常:“聽聞莊君與殿下在吳國時親近交好,中秋宴還在我齊宮亭苑月下相會,怎麼今夜一句話也不說?可是酒不合二位胃口麼?”
“此一時,彼一時,都是逢場作戲罷了。”莊與望着景華道:“殿下跟誰不是笑臉相迎,誰又能分清那笑是情義還是算計呢。”
景華:“……”
齊君哈哈大笑,隻把這句當成頑話,看着歌舞飲酒而樂。
妃鸢也受邀在席上,紅玉軒為宮宴準備歌舞已經是平常之事,今日亦是,席間舞姬長袖翩翩踏樂而舞。
席間美姬上來侍酒,顧傾家教嚴苛,不敢沾染這些女子,三兩句打發走了美人,他也不敢讓這些女子親近太子殿下,過去将太子殿下身邊的也一并打發開了,自己親自侍奉在側,替太子殿下守護左右。
對面,莊與端坐席間,他身旁的美人柔波流轉面色绯紅,纖纖素手捧着碧玉的酒壺,将瓊漿玉液倒入莊與面前的酒杯中。莊與沒有拒絕,端起酒杯喝了,美人如得會意,将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雪白的手臂柔軟地纏繞上他的胳膊,分外妖娆親近……而莊與也沒有将他推開。
顧傾湊近景華小聲道:“還以為莊君是個坐懷不亂的君子,卻不想也逃不過美人的誘惑。”
景華望過去,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他不高興了,在想事情。”
顧傾仔細看過去,莊與的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免有些悻悻:“我見過的那些坐懷不亂的君子,譬如簡策,譬如成蘇,譬如文期,就算喝醉了也十分規矩,莊君想個事情,居然也要美人相陪。”再瞥過去,卻見他已将美人推開起身來。
莊與向齊君和太子殿下告辭道:“我先走了,諸位盡興。”
齊君醉眼紅沉:“莊君若累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可要孤派人送莊君出宮?”
景華跟着起身道:“不必麻煩齊君了,本宮亦有些疲倦,同莊君一起回去。”
齊君垂目俯望過他們,緩緩笑起:“夜路難行,二位當心。”
景華聽他話有深意,擡目而視,齊君卻不再理會他們,偏頭喝盡了盞中酒,醉卧在美人懷中。景華心生異樣,環顧四周,陡然發現一直守衛在齊君身邊的崔少歸,從始至終都未出現在宴席之上。
顧傾跟着起身,卻被一雙柔胰挽住了胳膊,回頭一看,竟然剛才莊與身邊的美人,美人嬌豔欲滴的一笑:“莊君說顧公子已經看奴很久了,定然對奴歡喜得很,奴特來伺候公子飲酒,今夜,奴就侍候公子了。”顧傾瞪大眼睛:“我什麼時候看你了?”美人媚波微嗔:“奴可都感受到公子目光了,”她呵氣如蘭,貼在顧傾耳畔千嬌百媚地道:“公子說不是在看奴,莫非是對莊君有何非分之想?”她輕聲驚訝:“莫非公子你,竟愛好男色麼?”顧傾忙擺手:“不不不不沒有!……”那女子便又挨上來,他一邊往下扒拉一邊咬牙切齒道:“姓莊的,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