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玩了。”不遠處,一個青衣男人沖他說:“認真做事!”那是個看起來很是文雅的男人,說話時,右手揮刀割首,左手指刃掏心,顧傾幾乎聽見了心髒被捏爆的聲音……赤衣男人見狀,啧了一聲,轉身揮刀,竟是護在了他們身前。
“殿下……”顧傾看着眼前執刃相護的十餘身影,問:“他們是你請來的救兵麼?”
風過無聲,顧傾半晌沒聽見回答,回頭望了一眼,又順着太子殿下的目光看向對面一座小樓,看見了太子殿下全神貫注望着的人。
莊與憑欄而立,白衣輕袍,長劍執手,而景華坐在車駕中,華袍堆砌,金玉繁綴。他們彼此相望,隔着雪亮的月色和猩紅的厮殺,目光沉默的相撞。
“殿下,”顧傾戰戰兢兢地望着秦王,小聲說:“他在看你。”
景華目光沒有挪動,含了點笑,說:“嗯,他在看我。”
“殿下……”顧傾膽小,可他有種小動物一樣的敏銳:“他看着你,他的眼神…有點…有點……怪……”
景華隔着月色,和莊與對望了一會兒,他今夜的眼神是比往日更冷些,目光微動時含着些探究和打量,這也是尋常,也依舊是那種沒有任何危險的溫良柔軟。
“怪?怪在哪兒?”景華不明白地問他。
顧傾也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有點…”他琢磨着措辭:“有點…太過認真了……”他找到了一種合适的說法:“對,殿下,他在盯着你,很認真地盯着,一般,人隻會在特别想要什麼的時候,會這麼勢在必得地盯着,殿下,他…他想圖謀你!……”
“圖謀我?”景華聞言而笑:“他是秦王,他要圖謀我,不是衆所皆知的麼。”
顧傾聽了這話,有些恍然,又覺得好像更怪異了,他覺得這解釋很合理,又覺得很不對,他想不明白這種差錯出在哪裡,隻是本能覺得那是一種更加隐秘緊迫的危險,而當局之人卻毫無察覺,且毫不在意。
他艱難地挪動了步伐,靠近車駕,想要保護太子。
他這麼一動,就有一片身影把秦王的目光擋住了,莊與被打斷視線,目光微轉,落在了他的身上,顧傾在這一刻,生出一種比面對兇刃是更加頭皮發麻的感覺,他握劍的雙手不住的顫抖,他後身抵着車駕,欲哭無淚,渾身僵硬。
月色一閃,白刃淩空,竟是有刺客突破了防衛,轉眼已至景華車前。
變故太快,那方纏鬥,無暇分身,顧傾驚震,未能反應。
景華迅敏地俯身,就着顧傾執劍的姿勢握住了他的手,長劍向前,刺中了殺手,但他受困于繁袍堆飾,不好使勁,這一劍刺得并不深,他當機立斷,松開手反掌向顧傾後背一拍,顧傾受力前撞,長劍刺穿了殺手肉身。
高舉的白刃掉落,刺客倒地,顧傾被帶着踉跄前跌,他倉惶地從那血肉之軀裡抽出劍來,血珠撲濺,濺得顧傾滿身狼藉,血腥濃烈,他驚魂未定,回頭向景華,見他的身上也濺上了血,眼睛一紅,眼淚出來了。
碧影橫切。
本在秦王身邊的折風躍到太子車駕前,彌補了防衛空隙。
莊與也到了這邊,他過來時殺了人,手中長劍尚在滴血,雪袍上濺了斑駁,他望着景華,向他走過來。他身後厮殺激烈,血珠潑天,那幾個影衛很快聚集過來,殺成一道屏障,為他格擋開了殺戮。
莊與跨過地上橫陳的屍體,踩着鮮紅的血水,走到了景華車駕前,顧傾還拿着他的劍,顫顫巍巍地看着秦王,淚珠淌了一臉。
莊與看也沒看他一眼,用劍把他撥到了一邊。
景華與他笑面相對,他瞧着莊與手中長劍,那劍身真是極為漂亮,細長精煉,纖塵不染,猶如冬山雪,秋水月,驕矜清絕,光澤溫柔,又似珍中玉,掌上珠。分明才殺過人,卻無半點肅殺之氣,當真猶如謙謙君子,如磋如磨,如圭如璧。
與他這人,極為相配。
景華微微傾身,笑問他:“這劍便是請君麼?”
莊與似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他目光落在在景華臉上那幾點凝固了的血滴上,目光又沉又冷,看了會兒,他垂眸,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遞上去,說:“殿下的臉髒了,擦擦吧。”
景華望着他,冷白的月,漆黑的長街,遍地屍體,莊與長身玉立在他馬車前,一手提着劍,一手向他遞過來一方幹淨的帕子,自個兒身上還沾着血呢,卻讓他擦擦臉上的污血……
景華眼裡那些渾真渾假的笑意褪盡了。
他認真地看了他片刻,往前傾身,說:“我看不見,你幫我。”
莊與意外,遲疑地望着他。
景華眼中又含了笑,把染血的面頰微微地偏向了他:“阿與,幫幫我。”
片刻,莊與向他走近了半步,挨近了他,他擡手,将那快帕子貼在了景華的臉上,動作溫柔的擦幹淨了他臉上血污……
黑影如潮水一般從暗處湧出。
莊與聽見了刀劍逼近的聲音,他握緊了手中劍,要退開時,被握住了手腕。景華從他手中抽走帕子,手底微微用力,輕輕一拽,望着他說:“上來。”
莊與回望,在對視中借力踩上了馬車,景華拽下車簾時目向折風:“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