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西北陳國地界後,及眼便是茫茫一片雪白。
陳國地廣人稀,城池星枕,為便宜商客,自雁門關起,修築的一條商路直通青城玉門關,中間不經城池,沿途十二關,設關卡驿站,中有雁門關、漢陽關、長潼關、天門關四座關城,另有八道小關,關城矗立,長道通達。
商路不限商客行人,凡入關口者需得呈檢人員名帖和貨物明細,還得根據人數貨數繳納商路稅錢,途徑關卡,也會進行盤查詢問。若有貨物壞損,途徑關卡時便得仔細呈報,登記在冊,至落霞關出關入漠州時,又得細查一遍人貨明細,還得拿着入關時的名單細對,壞損多少?原因為何?白紙黑字都要明白無錯了才會放行。
莊與便是從這商路往青城去,沿途商隊絡繹,人喊馬嘶,防城蜿蜒,烽燧兀立,雖處亂世,這裡卻井然有序,别說打劫貨物的匪徒盜賊,就是商客間互相争執的都沒幾個,凡有異樣,不多時就會有放哨守關的士兵來盤查詢問。
也難怪江南的漕運水道因諸國紛争荒廢堵塞,陳國通西域的商路還能如此繁華熱鬧,陳王在這上頭沒少費功夫。
蘇涼常在西北行走,對這裡很熟悉,她跟莊與道:“原先這商路建立起來的時候,因為要收不少的商路稅,許多商客自然不願意,便還照着舊路走,舊路需要途徑許多城池,陳王便下令,凡經城池的商貨商人,每過一城便要收一次過城稅,如此下來反倒不劃算,還要經曆更加嚴格的盤查,耽誤時日也多,還不如走這平坦通直的商路呢。”
莊與聽着駝鈴悠悠,道:“這商路雖便宜,但不經城池,不過人煙,又如何能興活當地的買賣生意?”
蘇涼笑道:“秦公子,這便是地方的差異啊!西北之地不似江南富庶,也不似東境物華天寶,更鮮有中原那些鐘鳴鼎食一擲千金的人家,這裡冬日瞧是一片雪原,雪化了就是戈壁草灘,這裡的糧食一年也隻能種一茬,百姓們也隻能溫飽罷了,你讓他們做生意,拿什麼東西去賣呢?總不能賣妻賣子吧!”
說到這裡她忽然掀開車簾看他:“說到賣妻賣子,别說,還真有,那些西域的有錢人,最喜歡中原如水一樣的女孩子了,長相嬌柔的女孩兒能賣出天價,原先沒這商路哨卡的時候,多少姑娘被人販子帶到漠州互市上賣給那些西域胡子們,陳國挨着漠州,這兒的女孩沒少遭殃,陳王不讓商客過城池,估摸就是也是防着人販子呢,西北本就人少,防禦又重,修這商路死了多少人,修那防城哨卡又死了多少人,剿匪死了多少人,打仗又死了多少人……女孩兒再讓人拿去賣了,那人不就絕了麼!陳王明白着呢,陳國背後是太子殿下,是大奕,沒糧給,沒錢也給,他隻要養好軍隊将士,建好城牆哨卡,守着這兒不亂就成。隻是慘漠州,你不知道,漠州許多人家為了讓女孩兒像江南女兒,便餓着她們好賣錢。”
莊與瞧着她,不成想小姑娘竟有這般見識,便笑問道:“你倒是知道明白的多,這些是你哥哥和你說的麼?”
蘇涼道:“秦公子,談不上見識,道聽途說罷了。”她看着莊與,忽然笑道:“這幾天沒見人呐,你跟他鬧翻啦?”
莊與自然明白他說的是誰,那夜他說有事先走,此後便再沒見過他人。莊與摸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順着蘇涼的話說道:“談不上鬧翻,各奔東西罷了,我與他本就道不同不相為謀,個人有個人的路,不見面才是應該。”
蘇涼眨眼笑道:“如今道不同,難說将來不能殊途同歸,秦公子,你與他羁絆糾纏,隻怕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呀。”她說完便放了簾子,在外頭爽朗大笑,莊與坐在車内無奈低笑,他沒跟江湖女子打過交道,實在摸不準她們的行徑。
或許是看莊與一行人貴氣不凡,一個商客竟騎着馬大着膽子過來跟莊與攀談說話,又見那人雖然冒犯但是态度客氣,一面說着打擾,一面又說同路是緣不如交個朋友,正巧莊與在車裡待的枯燥,便坐在車架前跟那人聊起天來。
這一聊,還真知道不少事情,原來這商路并非是封閉的,沿途有幾處大關,設有關城,也可進行生意買賣,附近的城池皆有商道通達,商客可在關城登記後走小路商道,也有不少陳國商戶是專門到關城來做生意賺商客銀子的。
那商客道:“在這商路上是最松快的時候,沿途無匪徒劫掠,又有驿站休息,丢了東西告訴官府還能幫你查找,交點兒銀子算什麼!過了落霞關到漠州地界上,是不用交過路費了,可沿途過一城便得叫人扒去點兒東西,不幸再遇上悍匪馬賊,命能不能保住都難說!這好不容易走到互市做成生意,回來時又得剝一層,跟誰也沒處說理去啊!”他歎氣,道:“原先姜王活着的時候還能有所轄制,說要盟約諸國共通商道,可惜啊,這虎狼之地上,好人哪兒能活的下來。說到這裡,”那商客忽然神秘兮兮的左右一顧,打馬靠近過來道:“不過這兩年,漠州出了門奇事,前不久有支商隊遇上漠州劫匪,忽然沙暴突至,霎時黃沙漫天,遮天蔽日,沙暴席卷之後,商隊完好無缺,而匪賊無一活口!有幸者傳言,那黃沙是一支軍隊,說他們以黃沙為庇,銅牆鐵壁,高大兇狠,手執大刀,口噴烈火,來去無蹤,無人可敵,說得煞有其事神乎其神!有人說,那是姜國苌煙公主執念未斷,魂靈盤踞黃沙之上久經不散,成立的一支黃沙鬼兵,專殺惡人。也有人說,是什麼神明不忍生靈塗炭,現身救世的先兆,反正說什麼的都有。”
這傳聞莊與倒是沒有聽說話,他看了折風一眼,叫他回頭去探查一番。不過漠州地偏,有些鬼神之說也很尋常。
那客商跟莊與拉攏熱乎了,便問道:“我瞧公子通身的氣派不似尋常人家,不知公子哪裡人氏?家裡做什麼生意?”
莊與道:“在下東境秦國人氏,家中做些糙鹽生意,聽聞這裡商路通達,生意好做,家中父親便讓我先來探探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