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在怕。”莊與道:“這些東西還唬不住我,我隻是在想,這樣規模的地下城,絕非一兩年就能造出來的。”
“你說的意思我明白。”景華提着燈,扯着莊與往沙河邊走,他輕笑了一聲,語氣淡漠無情道:“我不追究這座石城當年建造起來的目的為何,我隻要拆穿其下的野心皮囊,握住他愧恥的一點良心,能為我所用便好。”
莊與看他,景華目色冷淡:“景華在你心裡,不就是這樣一個狡詐無情的人麼?秦王陛下似乎也更欣賞那樣的我。”
“你……”莊與想辯解,卻又不知如何說,景華聽不上他一句心裡話,又氣又恨又無奈,松了他,自顧往前走去。
兩個人走到白沙河邊,才發現這豎立在白沙裡的是一座座立體石像并非普通的石俑,而更像是石棺,石棺豎立在沙石之上,高約九尺,三分之一沒入沙土,正面雕刻出兵卒人形,持矛握盾,面目兇惡,镂刻的眼睛瞪得尤其大,千萬棺木朝着同一個方向,仿佛列隊出戰的士兵,在沙河的推動下緩慢向前移動,場面不可謂不震撼不詭異。
四下安靜極了!寬闊的白色沙河緩緩流動着,整齊的石棺軍隊向前行進,莊與和景華都算是身材修長之人,站在這壯觀之下也渺小的不值一提,若是膽子小一些的見到此等場景,隻怕是已經吓得兩股戰戰,落荒而逃了。
景華卻像是在欣賞什麼鬼斧神工美妙絕倫的景色
“要沿着這長河往前走嗎?”莊與看向遠處,石棺白沙長河一直綿延到看不盡的黑暗裡,不知道究竟到什麼地方去。
“這沙河應該像是護城河那般,是繞着圈的。”景華道:“我們要從這裡穿過去。”他先行一步下到白色沙河裡去。
莊與看着沙河,這白沙純粹的沒有一點雜質,瑩白的幾乎能發出光來,會流動,首先會讓人猜測是否是流沙,但這些石棺的重量也不淺,經年累月的在沙河上流動,也沒有掉下去,那就應該不是流沙,像是某種機關運作……
景華見他沒跟上來,以為他是顧慮害怕,回身看着他道:“無事。”他朝他伸出手,又道:“過來,我牽住你。”
莊與看着景華伸過來的手,蜷住手指沒有動,他目光垂移到他腳底陷進去的柔軟腳印,眼睛輕輕眨了一下,掃剔幹淨了眼角一些不知名的情緒,往上一躍,雪白的衣擺如一隻白色飛鳥擦過景華掌心,翩翩地立在了一座石棺之上。
景華的手心裡有一點癢,順着頸脈血管流竄到心裡,細碎的折磨了他一下。他把手收回來,握成拳,垂目時,眸色凝得極深極濃,又輕歎氣,重拾耐心,眼梢輕巧地往上一勾,勢在必得般的勾了那石棺上的人一眼。繼續往前。
莊與踩着石棺往長河對岸躍去。景華緊随其後。
過了石棺長河之後,往前走了一段,又是高聳入雲的沙牆,一直通到穹頂,歪七扭八地開着幾扇門,莊與落地,從景華手裡拿過燈往前探路,借着微末光亮看去,門裡面也是拐來拐去的,再往裡就黑黢黢的看不清,看起來應該是個迷宮構造。
他本想退出去和景華商量一下接下來怎麼走,風燈突然被一股陰冷的風吹滅了,四下不可視物。
他在黑暗裡摸索,兩人之前隔着段距離,他沒摸到景華,便叫了聲“殿下”,但那人卻沒有出聲。
忽然什麼靠近,他後退躲避,後背貼到牆壁,牆壁突然翻轉,他進到了另一面牆裡。
寂靜,黑暗,空氣是陳腐的灰塵的味道。
莊與看不見,但明白這石牆把他和景華隔開了,他摸索着推了兩下,如料想之中的一樣,隻摸了一手細碎的沙,從指尖簌簌滑落,那沙牆沒辦法再打開。他又試着叫了兩聲“景華”,聲音淹沒在一片沉寂的黑暗裡,沒有任何回應。
他臉上終于不可抑制地露出一點愠怒之色,和眼底的擔憂交織在一起,反倒讓這人有了幾分與往日不同的生動之色。
而在一牆之隔的另一側,景華從容不迫地彎腰拾起莊與掉在地上的風燈,慢條斯理地摸出火折子來,點亮燈火,燈火逐漸亮起,映出他這人來,他笑着,惡劣,溫柔,擡起手指輕輕地敲了敲牆壁,輕聲道:“等你來找我呀,阿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