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後面有人叫了聲:“王醫生,你來一下。”
王清遠扭頭看一眼,應道:“好,馬上就來。”
他是個溫柔随和的人,再扭回頭後,眼中糾結,手中單子朝楚萱跟前遞也不是,不遞也不是。
楚萱沒讓他為難,一下伸手将它拿了過來,微笑道:“你先去忙吧。”
陸淮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着,莫名覺得這兩人像古代的秀才和千金,一個笑一下,另一個也趕緊回了個笑,禮節繁瑣得要命。
王清遠走了後,楚萱捏着燙手山芋去了住院部,王清遠說隻需要繳個住院押金,可是真身處其間後,她才發現不盡然。
劉宇的情況顯然不适合出病房活動,而醫院這裡并沒有陪伴他的親屬,那麼,她面臨的就是:自己留下來照顧,還是請護工——這兩個選擇。
站在護士台前等劉宇被送來的間隙,楚萱的眉心輕輕皺了起來。
她是想幫劉宇一把,一個孤寡老人與一個孤兒組成的家庭能有什麼能力,可她缺錢。
繳下個季度房租的日子就要到了,她不能因為隻顧着發一個善心,将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她也要生活生存。
心中糾結又彷徨,楚萱往等待區的那位片區民警看過去,心裡盤算着找他能不能有什麼方法時,聽一旁陸淮跟護士說:“請叫一位護工馬上過來。”
護士正起身要去查房,立刻回了聲好。
他就這麼替她做了決定,讓她失去了去問援助的機會,也讓她即将再大出一次血,楚萱憋悶着看向陸淮,陸淮轉臉過來與她對視,淡淡地陳述事實道:“快十一點了。”
楚萱冷聲朝他扔了個回旋镖回去:“我說了自己來。”
言外之意是他自找沒趣要跟着,陸淮輕嗤了聲,也不知道在嗤笑誰,問她道:“你不餓?不累?”
楚萱移開視線不想搭理他,可似乎被他問得真累了起來,不由自主捂嘴打了個哈欠。
見她這樣,陸淮頓時想起了另一件事,便又問她:“那天你一夜沒睡是因為劉宇?”
因為劉宇的事陸淮已經陪着跑了一通,這事也沒什麼好隐瞞他的,楚萱鼻腔中溢出一聲嗯。
猜測是一個心境,真正得了答案又是另一個心境,陸淮靜靜看着跟前人良久,想到那天她痛經痛得人都走不動路,轉頭卻又為了一個陌生人奔波了一夜,他心中不可謂不複雜。
說她人傻偏又聰慧,說她精明偏又犯蠢。
她分明這樣心軟,為什麼又偏偏對他心硬成鐵?
陸淮眼神變晦暗,此刻極想抽支煙。
被護士叫來的護工上前問誰需要護理,他言簡意赅說:“27床,從今天開始護理,你加這個微信方便溝通。”
護工的事情敲定,劉宇也被安排進了病房,事情徹底結束時已經過了零點,楚萱這回沒猶豫,徑直上了陸淮的車,在導航裡輸自己的地址。
地鐵已經停運了,打車回去太貴,她最好是能省一點是一點。
看她一派理所應當的模樣,陸淮将她扔給他的回旋镖再次扔給她:“你不自己回去?”
楚萱輸完地址看他一眼,答非所問:“你墊付的護工費我後面給你。”
她将時間說得模糊,實際上是不确定劉宇到底需要多少天的護理費,他這樣的病人和其他病人不大一樣,沒被治療到一定階段醫生不會放人,也就是說,她多久才能還得起陸淮的錢,她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陸淮手握在方向盤上,并沒啟動車子,斜睨着她:“你很有錢?”
他是有天賦一下就能戳到她痛處的,盡管他對她的處境一無所知。
楚萱冷靜說:“這與有錢沒錢無關。”
陸淮扯了扯唇:“與什麼有關?”
與經曆有關,與曾淋過雨的人私心想給正淋雨的人撐傘有關,但這些,楚萱不屑與陸淮說。
那位“辰辰哥哥”,早在十年前就斬斷了跟她溝通的路。
楚萱索性閉了眼睛裝睡。
雨夜悠長,音響裡的音樂舒而緩,雨聲落在車上像極了催眠曲,她裝着裝着,沒撐多久就真的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
陸淮正站在車外抽煙。
楚萱看了眼時間,連忙拿着自己的東西下車,對他既然說過時間晚卻又不叫醒她的行為不解,但禮貌道謝:“麻煩你了,你回程注意安全。”
陸淮看着她,猛吸了一口煙,側臉朝下風向吐出,而後說:“我借下洗手間。”
楚萱正打算轉身走,出其不意聽到這個問題,轉眸回來,看到陸淮一張毫無自覺冒昧、雲淡風輕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