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碼在一個顯示屏上滿屏運行,另一個顯示屏已經有了對話内容,他桌旁的煙灰缸已經快塞滿煙蒂。
看着楚萱大半夜分幾次給他發的:“你是不是還在宴上?我打電話說你在忙,你還沒忙完嗎?你怎麼不回我?你明天能到久遠橋嗎?我想見你,我有事給你說,你快回我一下,我手機快沒電了”,然後他的回答是“在忙,好”,陸淮的心髒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
漫長的沉默後,手機屏幕亮了下,他本不想理會,卻觑見發件人是楚萱。
陸淮深呼吸一下,直接給楚萱撥打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許久楚萱才接:“喂?”
陸淮開門見山:“你離開錦城之前給我發的微信,不是我回的,我不知道你在久遠橋等我。你前一天為什麼半夜還在外?是不是因為你父母的事情?”
前半句話她還聽得進,還在揣摩他所說的真實性,但緊接着就聽到他問的後半句話,想起那無比漫長、痛苦的一夜,想起那個“打開潘多拉盒子”的一天,楚萱抗拒至極地說:“你到底有完沒完?”
陸淮一怔,後知後覺出如今楚萱的情緒敏感,再次去回憶這種事并非是什麼好事,他放柔聲音道:“我不說了——”
然而為時已晚,楚萱沒聽下去,直接挂斷了他的電話。
……
陸淮次日清晨回的江城。
CG的員工一大早就去了高鐵站集合,陸淮到楚萱的住處時,楚萱早上了高鐵。他在單元門外站了好一會兒,在高鐵上睡了過去的楚萱才回他:“今天公司團建你是不是忘了?我不在家,剛到千島湖高鐵站。”
“知道了,那我過來。”
陸淮剛回完,一轉身就遇到風塵仆仆回程來的楚洋。
四目相對,兩人俱是一怔,陸淮看楚洋的眼神秒變複雜起來。
楚洋牢記着自己來這裡的使命,直接就開口說:“你等一分鐘!我把楚萱要給你的東西拿下來!别走!”
陸淮看他熟門熟路地輸單元樓密碼,在他背後說:“不用,我送給她。”
“啊?”楚洋驚得瞠目,一雙黑眼珠旁的眼白在西北曬成了古銅色的臉上尤為顯眼,楚萱說了東西可是價值上百萬。
他斬釘截鐵說:“不行!她說了必須還給你,她說什麼我做什麼,你等着啊,我馬上去取給你。”
他拿着行李跑得飛快,陸淮看着他一溜煙就消失了的身影想,如今楚萱喜歡的,是既言聽計從又簡單純粹的人。
實話說,這樣的人對楚萱來說是輕松的,但他心中依舊不甘。
楚洋再拿東西出來時,陸淮早不知所蹤,他連忙給楚萱報備此事。
楚萱也不懂陸淮的腦回路,明明人都到了她那,東西卻沒取,回楚洋說:“可能臨時有急事走了。你反正守好吧,回頭我給他。”
她和同事們一起坐上酒店的大巴車,不多久就到了酒店,在大堂等待被安置。
行政給普通員工安排的都是标間,姜姗身體不方便來參與團建,市場部就隻有她和王悠兩個女性,自然而然地被安排住在了一間屋子裡。
楚萱和王悠對視一眼,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不情願,但事已至此,兩人也不得不拿着房卡一起去房間。
王悠率先進門,選中了靠窗的床,楚萱就隻能選靠近廁所的位置,出門在外,難免有不盡如意的情況,楚萱并沒将這個事情當回事,收拾了一會兒床鋪和日用品,到了午飯時間,也和王悠一起出了門。
午飯她和關穆一起吃,按行政的安排,飯後是去幾個地方漂流。
楚萱還在生理期間,謝絕了蘇柒柒的邀請,關穆對漂流也沒有什麼興趣,兩人就在酒店的玻璃走廊上靜靜地看了會湖。
這地方是網紅打開點,不一會兒有人上來拍婚紗照,雖然沒人趕她們,但攝影師大包小包的東西就放在她倆身邊,攝影助理時不時前後忙活着,靜谧的氛圍算是被破壞得徹徹底底。
楚萱和關穆互看一眼,關穆歪了下頭,楚萱看懂她是要走人的意思,笑了笑,提議說:“去碼頭那邊走走?”
“好。”
兩人沿着湖走,還沒到碼頭,就見到一對黑天鵝遊來岸邊,頓時吸引了不少行人圍觀。
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拿着心愛的棒棒糖要去逗天鵝,快走到水邊時被她正在拍照的媽媽發現,她媽媽一把拽住裙子:“哎,寶寶,你可别掉進去水裡去了!”
小女孩锲而不舍地往天鵝的地方拉扯,嘴裡大方地說:“給它們吃糖糖。”
她媽媽一隻手拉她,一隻手拿手機拍視頻,嘴上笑開:“那你喂,看他們吃不吃你的糖糖。”
但小女孩喊叫的動靜太大,兩隻天鵝驚得遊離了岸邊,往湖中心去了,小女孩嘴裡還在“糖糖、糖糖”地喊着,圍觀的群衆也漸漸散了。
沿着天鵝遊走的方向看,遠處還有不少摩托艇在湖裡徜徉追逐。
難得抽離出城市生活,看着這些生動的畫面,楚萱心情暢快了不少,人果真需要深入自然,才能知道自己的渺小,也才會知道自己那些愁緒有時候是庸人自擾。
楚萱輕松地揚着嘴角,手指指着另一端的湖邊,問并肩走的關穆:“穆穆,明天你去騎摩托艇嗎?”
關穆随她的視線看過去,反問她:“你想去嗎?”
楚萱猶豫一下,說:“我例假還在,要是掉水裡就丢人了。”
陸淮到了酒店,入住前和徐裕在傘樓的水吧談事情,徐裕聽了陸淮說的沈延那邊在香港的進展,歎息說:“一周後才開庭的話,還是有點晚。”
“嗯,不過這也是極限了。”
陸淮的心思不太在這事上,徐裕接着又說:“産品被曝光緻癌這事已經發生了這麼多天,這下才打官司,恐怕消除不了多少影響了。”
這話是實事求是。
陸淮贊同地點了點頭。
說真的,他在科技圈多年,行事思維早習慣了世界的瞬息萬變。他之前就明白,即使在委托律所的當天就開庭且勝訴,也改變不了輿論對CG造成的大範圍影響已經鐵闆釘釘的事實。
一場官司結果如何,有作用,但作用有限。
他做事求新,同時也求穩妥,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這一件事情上,風險太大,也不是他的習慣。
陸淮實話說:“靠一場官司讓,不能讓CG起死回生。”
這個“死”字在徐裕聽來實在不算什麼好字,CG算是在他手上敗落了的,他自然心不甘。但就是不甘,也毫無作用了,從徐謙被陸淮辭退的事情上他就已經看出來了,陸淮親自到CG來做事,不是玩玩而已。
徐裕心情沉着,沒再說話。
他隻希望陸淮能把CG給盤活,而不是玩死。
畢竟CG被玩死,對他這樣家财萬貫的人而言是小事一樁,但對于CG那麼多要養家糊口的員工來說卻是頂天的大事,尤其是對那一批從他創業就跟着他幹的人而言。他不是不知道他們的思想老舊,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被辭退去找工作,他們不一定找得到了。
陸淮毫無心思與他在這裡繼續聊下去,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邊。
這個位置是整個酒店的最佳位置,從這裡往下看,視野很廣,很有一覽衆山小的得天獨道。
眼睛在湖邊尋覓很久,本沒抱多少希望,畢竟他問過了,行政拉着所有人去玩漂移了,但運氣極好,一下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看不見她的表情,更聽不見她在說什麼,隻看到一旁關穆比劃了個動作後,楚萱伸手推了她一把,是又惱又撒嬌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