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蒂·克勞奇不理解。
在傳奇煉金術師尼可·勒梅德家裡借住的這幾天,他有太多不能理解的事情。
他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個格林德沃會成為著名的反巫粹先鋒尼可·勒梅的弟子,他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個格林德沃能讓同時旗幟鮮明地支持鄧布利多、反對黑魔王的尼可·勒梅接納他。敏感的斯萊特林青年可以肯定,偶爾流轉在老煉金術師眼中的光芒是對他——這個曾用鑽心咒折磨傲羅并入獄的食死徒的觀察和衡量。
尼可·勒梅早已對他的身份和事迹了如指掌。
這反而讓他更困惑了。
這個老東西怎麼敢放他進來?
就不怕蜂擁而至的食死徒踩爛他精心養護的花園、對着他和他老婆的胸口施放鑽心剜骨,用最惡毒最邪惡最瘋狂的魔咒劃爛他的皮肉骨血、刻下黑魔王的烙印,以燃燒的廢墟宣告榮光複蘇嗎?
如果巴蒂·克勞奇的手中有魔杖,他發誓,他一定會這麼做。
可這老頭非但沒有表現出敵意,甚至一絲對他存在的異議也沒有。巴蒂·克勞奇的夜晚早睡早起平靜安全無聊透頂,白天吃飯發呆喝茶看報提前養老,過得比在霍格沃茨上學時還要健康規律。老煉金術師同他的老婆和弟子一樣不可理喻,上午泡咖啡,下午喝紅茶,連甜點都沒有缺過他一次,招呼他看報的時候還要問他水果吃草莓還是藍莓。幾天下來,這個老頭最大的煩惱竟然是沒人給他的咖啡拉花——
——他到底是怎麼混成最偉大的煉金術師的?!
巴蒂·克勞奇不理解。
他快要被這種可怕的和平逼瘋了。
但——最大最終極的謎題,還是這個格林德沃。
年輕的黑巫師垂着眼簾,用餘光剜過身側的女孩。
她正在和老煉金術師争論潛入紐蒙迦德的方法。
“你再想想,這些煉金制品到底哪個最好用?”奧莉尼斯·格林德沃看上去恨不得給尼可·勒梅的腦袋一個清水入泉、幫助老糊塗的煉金術師清醒清醒,“我們真的不能一個個試!尼可,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紐蒙迦德的探測魔法不是用來給你檢測試驗品的效果的!”
“可是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老瘋子——巴蒂·克勞奇沒有當面嘲諷尼可·勒梅瘋瘋癫癫就已經給足他面子了——絮絮叨叨,“這幾樣東西一直沒能進行充足的測試,而紐蒙迦德監獄覆蓋的警戒魔法幾乎囊括了整個歐洲大陸的魔法精髓……”
“什麼?”矮矮小小一團的女孩猛吸一口氣,“整個歐洲大陸?到底多少國家的魔法部出手了?哦蓋利到底做了什麼——”
終于意識到自己侄子有多邪惡了嗎?
年輕的黑巫師無聲冷笑,心想果然之前的漫天海口都是輕飄膨脹的無知謊言。
“——我們格林德沃家怎麼會出這種招搖的人!”奧莉尼斯·格林德沃壓低聲音尖叫,語氣裡全是恨鐵不成鋼。
巴蒂·克勞奇:“……”
這是重點?
斯萊特林青年捏緊手裡的魔杖,險些壓制不住内心愈加躁動翻騰的暴戾,幾度擡手想要朝旁邊一大一小的兩個瘋子丢鎖舌封喉。
——對。
小格林德沃甚至給了他魔杖。
黑胡桃木,雷鳥羽毛,九又四分之一英寸,質地堅硬。他從奧莉尼斯·格林德沃手中接過這根魔杖、握住杖尾凹凸不平的木頭硬節、輕輕揮動時,那從杖尖迸越而起直貫心髒的魔力反應如此浩蕩激烈,掀起一陣陣悸動又恐懼的強烈情緒。
悸動這根魔杖與他驚人的契合,來自靈魂的呼應和融合令他幾乎陶醉其中;恐懼這個手捧木盒面帶笑容的女孩,輕描淡寫地剖開了他的骨頭,以一種近乎折辱的睥睨看穿了他的五髒六腑。
抛給他這根合拍到令他惡心的魔杖時,她是怎麼說的來着?
“很适合吧?”
和尼可有一搭沒一搭的插科打诨中,我留意到身邊一直在反複摩挲魔杖的青年,再一次忍不住露出微笑。
“這根羽毛确實很喜歡你——我聽到她一直在唱歌。”
巴蒂·克勞奇手中的魔杖是僅此一支的紀念品。在我幫助奧利凡德魔杖店找回失竊的傳家寶後,格爾博德·奧利凡德非常激動、強烈希望為我訂制一支特别的魔杖作為答謝,并且慷慨地承諾,無論我提供什麼材質組合,他都會盡量滿足。
彼時我剛剛學會了阿尼瑪格斯,随手便将自己的羽毛給了奧利凡德,異想天開變形術的産物能否可以作為引發魔力的源泉。
結果是魔杖無法分清巫師的阿尼瑪格斯和魔法動物的區别,甘普變形第三法則在人體變形領域有着模糊的局限。
我的異想天開竟然成真了。
意料之外的是,這根魔杖和我不算契合,與我同源的羽毛竟然會對我的魔力挑三揀四:每每黑胡桃木在我手中興奮雀躍,來自雷鳥羽毛的魔力總會霹啪爆炸出毛躁的火花,疊聲抱怨我的溫吞和沉悶,抗議我對它的使用過于低調和随意。
不僅如此,它過短過硬的尺寸質地也難以精确捋順我的魔力,往往我的魔力還未在杖内流轉成束,魔咒就迫不及待地從尖端擠出,然後因為不成形的魔力流迸濺出稀奇古怪的反應。
我不是沒嘗試過馴服她,但在引發了包括但不限于課桌粉碎、書籍消失、羊皮紙燃燒、樓梯粉碎、坩鍋爆炸的魔咒失控慘案後,我不得不在夏普老師的死亡瞪視下将這根魔杖束之高閣。
雖然有些許遺憾,但我和我山梨木制鳳凰尾羽的魔杖相處融洽,不需要第三者(尤其是不聽話的第三者)插足。
那天面對一直對我口腹蜜劍極盡虛僞的青年,不知怎麼的,我突然就想到了這支時不時會對我傳遞她的期盼和孤獨,一直渴望着被正确使用卻始終不肯接受我的魔杖。
他們應該能相互理解。
不出我所料,這根魔杖很喜歡巴蒂·克勞奇。我能感受到被他握住的瞬間,那根寂寞了很久的羽毛發出的雀躍歡呼和快樂震動。直至今日,它都在用細密的絨羽輕撫胡桃木,摩擦出喜悅的歌聲。
“哦。”
巴蒂·克勞奇冷着臉敷衍回應,端得一副不想多費唇舌的模樣。
有這麼抗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