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蒂·克勞奇說,霍格沃茨的入學通知書通常會在小巫師年滿十一周歲後的第一個七月寄出。
巴蒂·克勞奇說,霍格沃茨的入學通知書都是當年的副校長負責準備,魔法羽毛筆會盡職盡責複刻出巫師本人的字迹。
巴蒂·克勞奇說,霍格沃茨現在的副校長是格蘭芬多學院的院長米勒娃·麥格,她一向偏好用深墨綠色墨水。
他說……
他還說……
……
說起這些時,他倒不那麼像斯萊特林了。我邊聽邊在心裡想,或許我之前對他過于輕視,這個棘手的家夥,或許是蛇類裡最特立獨行的那一條也說不定。
同時具有蛇的狡詐,獅子的熱情,蜜獾的堅忍,還有飛鷹的冷靜……尤其在細微變化之中,他比拉文克勞還要敏銳充滿探究欲望,并在這一天賦上出類拔萃——
他枚舉的每一條佐證,都是我完全不曾注意的思維盲區。
那些細碎繁瑣的,諸如“因為麥格教授喜歡吃舒芙蕾所以信件上總是會沾一點甜甜的蛋奶味道”的小小細節我完全沒有留意過……令我忍不住思緒紛飛:我的入學信也有味道嗎?信紙是哪一家店購買的?筆迹是韋斯萊教授的嗎?在接收一位特殊學生時她在想些什麼?教授們在編寫《實戰指南》時,又對即将使用這本書的我懷着怎樣的期待?
……
生活姗姗來遲,紛湧而至,又過于令人着迷,令我陷入了消化不良的甜蜜苦惱中,導緻他說“現在的赫奇帕奇都是一群飯桶和啞炮”的刻薄話時我本能地“啊?”了一聲,在他的大笑中錯失了向他施惡咒的最佳時機。
當然,反應過來後我給了他一拳,隔天又往他的茶杯裡倒了一整根酸味棒棒糖的粉末。毫無察覺喝下那杯紅茶的斯萊特林青年的舌頭燒了一個大洞,足足兩天不肯開口說話。
所以他并未察覺,即使是這種帶着惡意的嘲諷,我也很喜歡聽。
“霍格沃茨用的信紙大概是從疾書文具用品店進的貨,隻有那家的店主喜歡在紙上押制牛皮紋絡”“霍格沃茨的火漆章和紅蠟放在分院帽旁邊的盒子裡,帶着股那頂破帽子的土味兒”“麥格教授至少三十年沒換過墨水,克勞奇家保留的來自這位女士的信件全都用着同顔色的墨水”“鄧布利多的字體像圓圓圈圈,麥格教授的字體是斜花體,現任斯萊特林院長的字體龍飛鳳舞”……
這些帶着食物香氣和情緒味道的細節,讓經曆百年變得有些疏遠的霍格沃茨逐漸在我腦海裡沾染了真實到足以令我向往的色彩。
……
我坐在花園搖椅裡,久久凝視那封入學通知書。
淡黃色信封,深藍色墨水,背面蓋着霍格沃茨的火漆印,正面用利落幹燥的筆觸寫着“奧地利,紐蒙迦德,樓梯上,奧莉尼斯·格林德沃收”。
半年前,我也恰好收到過來自霍格沃茨的入學通知。
但那是一封特殊的信件——經由英國魔法法律執行司批準,法國魔法司協辦,副校長韋斯萊教授親筆寫下的入學通知破格錄取了一位居住在海峽對面的十五歲學生。這封蓋了密密麻麻的認證章的信件被菲戈教授一路護送,突破重重阻礙,親自送到我手中,也送給了我一份最棒的生日禮物。
禮物的内容是我從未擁有過的“選擇”的權利:确認了我的入學意向後,菲戈教授出面解決了複雜的地屬問題,讓我得以徹底脫離法蘭西,擺脫烏鴉的制肘,回到闊别已久的英格蘭——不僅如此,他甚至查到了當時我還不甚熟悉的姑婆巴希達·巴沙特的住址、送我至戈德裡克山谷暫住,并将他的舊魔杖留給了我,親手将我領入我曾以為一生都不得其入的魔法殿堂。
“霍格沃茨樂意接納每一位小巫師,”菲戈教授說,“而教授永遠期待更多有天賦的孩子。”
說這話時,我們剛乘上弗斯滕伯格廣場的鳥籠電梯,準備進入地下的法國魔法部辦理監護權轉接。雖然有比馬人還要高的冗雜的引渡手續要面對,菲戈教授卻依然不急不緩,随意摘了些霍格沃茨的景色和趣事講給我聽,那雙因為年歲漸長而稍稍彌漫着稀薄霧霭的綠色眼睛輕柔地落在我身上,垂而皺縮的唇角時刻抿着令人信賴的溫和弧度。
似乎察覺到了空氣中的不安,他捧起我的手,将魔杖放了上去。
那根淺色魔杖在我手中微微發燙。
“感受到了嗎?他很喜歡你。山楊木鐘愛天賦異禀的決鬥大師,尤其偏好意志堅強、目标堅定的革命者——魔法從未放棄你,你注定會是位偉大的巫師。”他的眉毛也向下彎了彎,“所以,如果你能選修我的高階魔法理論課那就更好了。”
這時,電梯“叮”的一聲滑開了門,廣闊的魔法部大廳徐徐露出全貌,穹頂之上浩瀚的星空毫無保留地對我鋪開,燦爛星河緩慢地旋轉,向着自由的未來流淌。
……霍格沃茨。
我再次打開了那封被我拆拆合合無數次的信紙。
霍格沃茨魔法學校
校長:阿不思·鄧布利多
(國際巫師聯合會會長、梅林爵士團一級、大魔法師、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師)
親愛的格林德沃小姐:
我們愉快地通知您,您已獲準在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就讀。随信附上所需書籍及裝備一覽表。
學期定于九月一日開始。我們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靜候您的貓頭鷹帶來您的回信。
你真誠的
霍格沃茨
……
六月發出的信件既沒用墨綠色的墨水,也沒有副校長的名字落款,更不是那位米勒娃·麥格教授的字迹。
這絕不是巴蒂·克勞奇口中的“正常的”入學信。
“巴蒂,”我側頭問坐在我旁邊的青年,“那天是幾号來着?”
“六月二十三。據說那天參宿四合相四軸,運氣會變好——這是你占星時說的話。”棕發青年拿着魔杖,正在比劃我筆記中的幾道魔咒,聞言放下筆記本向身後層層疊疊的抱枕靠去,瞥向我手裡的信件,“我記得你枯竭的隻有魔力?”
“隻是不記得具體時間而已。對現在隻有十一歲的小女巫多一點寬容吧,巴蒂學長。”
我聳聳肩,熟練無視掉斯萊特林青年一瞬間擠到臉上的複雜表情,困惑地擡手托腮。
“六月二十三……尼可說霍格沃茨有段時間會在十一歲生日當天寄信,可我的生日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天——既不是七月,也不是生日,所以我為什麼會收到霍格沃茨的信呢?”
“……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巴蒂·克勞奇不知為何語氣微妙,“你的生日在新年夜?”
這家夥的表現有點奇怪啊。新年夜的生日有什麼不對嗎?
“很好記是吧。蓋利說預言書上講,出生于每一年的開端和末尾的這一天的巫師必定會被命運所愛。”不過他糾結的點大概率與我無關,所以我若無其事略過了他的異樣,興緻勃勃說道,但轉而又有點喪氣,“本來我應該在霍格沃茨慶祝我的第一個有朋友陪伴的生日……可我來之前才剛過平安夜。”
“第一個?”那抹略帶凝思的神情轉瞬即逝,棕發青年調整了一下姿勢,伸手撐住頭,像是被沒有骨頭的蛇一樣盤踞在柔軟的搖椅裡,自然而然順着我的話接下去,“格林德沃沒有辦生日宴會的傳統嗎?”
“……倒也不是。”我略微想了一下措詞,“相反,格林德沃非常在乎社交場合與宴會交際……隻是格林德沃并不在乎……嗯,不在乎我出生在哪一天。”
也不在乎蓋利的。
未出口的尾音被我藏起。
巴蒂·克勞奇安靜了一會。
在手工編織的各色抱枕的包圍下,這個陰郁刻薄的青年顯得柔和了不少,一改當初臉頰深陷面色灰白、瀕臨絕路的瘋癫模樣。稍稍挂了些肉的臉蛋在抽離着思考什麼的此刻,甚至頗有些安靜多情的弧度。
然後漂亮青年突然開口,親手戳穿了這副乖巧的假象。
“蓋勒特·格林德沃是純血嗎?”